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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洲水杉（长篇）

发表日期：2009年1月7日出处：http://hrdl.2000y.net 原创作者：马蹄疾本页面已被访问次

湖洲水杉（长篇）

马蹄疾著

第 1 章南瓜花开了

长江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一望无垠的洞庭湖平原上奔腾，在经过了九曲回肠的荆江之后，它嘶鸣着，奔东面的大海浩荡而去。蜿蜒的藕池河则像一只从长江的胳肢窝里长出来的手臂，在湘鄂两省的交界处徐家嘴，藕池河又分成了东西两条支流。两条多情的支流则像神女伸出的两条环抱的柔臂，把玉盘似的大片湖州揽入怀中，湖州乡就这样幸福地安卧在女神温暖的怀抱中了。

林荫是第一次走进女神温暖的怀抱里的，他沿着藕池河的大堤一直往北，站在大堤上，可以看到无垠的棉田，还有无垠的稻浪。他觉得自己的眼界一下子在这一望无垠中开阔起来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胸也似乎开阔了许多。

从堤上走下坡的时候，路边的斜坡上爬满了翠绿的南瓜藤，南瓜藤上缀满了翠绿的南瓜叶，偶尔可以看到开了的南瓜花金黄耀眼，每朵瓜花都像一盏朝天举着的金杯，间或有一个两个南瓜，大的像磨盘，古色古香的磨盘；小的像绿色小灯笼，灯笼上布满了花纹，煞是好看。

前面传来一阵嬉笑声，只见十来个孩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追赶蜻蜓，还是在捉蝴蝶，他们一边跑，一边快乐地喊叫。林荫走上前去和孩子们打招呼，那是几个五六岁、八九岁的孩子，他们停下来，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林荫，林荫见他们浑身是泥土，脸上也是一个个大花脸，差不多都光着屁股，禁不住笑了起来。林荫打听去学校的路，听了林荫的自我介绍，一个大点的孩子悄悄地躲到其他孩子的身后，然后飞也似的跑了，留下几个小点的孩子给他指路。

林荫看到孩子们遥指的那几栋房子，那些房子座落在一片开阔的沙洲上，又处在绿树掩映之下，在绿树的怀抱中，依稀可以看到有一面红旗在飘动，人家告诉他，那便是巴围子小学。林荫扶了扶眼镜，定睛看了看，觉得这学校应该还不错。虽然偏僻了点，但整个校园都在绿树的掩映之中，显得很幽静，景色也很优美，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好地方。

　　来巴围子村小学之前，林荫对这所学校的条件艰苦的程度有足够心理准备。他师范专科学校毕业之后，放弃了留在城市的幻想，他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和实力去找关系，女朋友黄依依留在了那个城市，他只好与黄依依依依惜别，毅然接受了学校的分配。

在湖洲乡教育组的办公室里，林荫把报到单交给了教育组的张雨组长，当时张组长就坐在那张宽大的新式布沙发上，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他显得很有活力，眨着细眯眼，脸上堆着可掬的笑容，眼里向人传递着一种无法述说的热情，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个人很有城府而又很会办事。张组长清了清嗓子，温和地对林荫说：“首先我代表全乡教师欢迎你的到来！你是我们这里难得的人才呀！为了你能够安排到我们乡，我和局长打了好久的官司呢！年轻人，你既然来了，就要安心咯！我们可是把你当成人才引进的。至于你的工作岗位嘛，我们做了初步安排，巴围子小学那位老教导主任退休了，组织决定由你去顶替，这个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啊。当然了，那里的条件是艰苦了点，但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啊！”

　　林荫听了张组长这番语重心长的谈话，心里很舒坦。他倒不是第一次分配下来就给了个“官”而欣喜，而是组织对他的信任和期待，那才是最重要的呀！想到这里，林荫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他忽然觉得，肩上和手里的行李也很轻了。

　　走近巴围子小学，林荫并没有急于进校园，他放下手里的袋子，取下眼镜，做了一次深呼吸，他要好好地打量即将要与之相依相伴的学校。

学校周围是四边形的壕沟，就前门一条道进入，校园里有五座房子，三栋主要的建筑前二后一，呈品字形分布，应该是教室了。后面大房子两边，各有两座小房子。前后两排房子之间，是一块空地，空地的一头，有一根木做的旗杆，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半空飘荡，另一头有一方篮球架。最美的是壕沟边的那一圈垂柳，垂柳差不多两人高了，柔弱的枝条从顶上弯下腰，低低地垂到水里，那一条条细细的枝上镶着中规中矩的叶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的飘着，在水面上留下一串串涟漪。在如此美丽的湖湘风景面前，林荫看得呆了，他认真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因为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都将与自己的生活学习，甚至是前途命运都要联系在一起了。

　　林荫是穷人家出身，家乡在300公里之外的大山深处，那里是典型的穷山沟。他们的家在山顶的一块平地上，山民管那里叫做大坪。大坪住着三四十户人家，出入都要靠梯子。虽然满目山之青，却很少见到水之秀，水是大坪稀缺的宝贵之物啊！所以林荫看到湖洲乡随处可见到河流和池塘，就连巴围子小学周围水沟里的水也清澈见底，他像个沙漠里走出来的旅行者，一下子见到了清亮的甘泉，他觉得满足，觉得陶醉。他顾不得取下肩上的背包，便俯下身子洗洗手，又捧起沟渠里的水洗脸。

　　“嘿！——那个水，喝不得的。”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娇喝，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撼力。林荫一回头，从沾满水的眼帘里望过去，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旁边多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少女恰好站在太阳的光圈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有些晕乎乎的，林荫凭那圆润的声音就能感觉得到，这一定是位美丽的姑娘！

第 2 章做事麻利的姑娘

　　“我，我，我没有喝水……”不知为何，一向大胆而且大方的林荫突然变得异常拘谨，说话也结巴起来。

　　“嘻嘻……我还以为……嘻嘻！你是林老师吧？”林荫站起身，才看清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中等个，鹅蛋型的脸上飞着两团红云，弯弯的细眉毛下一双丹凤眼，秀气而得体的鼻子下，两片小巧的嘴唇微微上翘着，头上扎一把马尾，她正微侧着身子，满眼含笑地站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姓林呢?”林荫惊讶地问。

　　“李校长告诉我的，学校昨天就接到通知了。我叫赵秀秀，我是这里的代课老师。你就叫我秀秀吧，欢迎你。”赵秀秀略显大方地伸出手来，林荫礼貌地握了握赵秀秀的手。赵秀秀自然地从林荫的肩上取下背包，不知为什么，林荫没有推辞，顺从地跟着赵秀秀的身后走。

　　从校门进去，废砖渣与煤渣混合铺成的中心路将前面的一新一旧两栋平房分开，很显然，新房子是暑假里建成的，屋顶铺着油毡，还没有盖上机瓦，因为热辣辣太阳照射的缘故，空气里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沥青味。新粉刷的水泥墙壁上，有人用石灰水写了歪歪斜斜的五个大字：“巴围子小学”，也算是学校的招牌吧。

　　赵秀秀在新教室的一间房门前停下脚步，单手掏出钥匙开了门，把背包放在床铺上，床铺上已经铺好了金黄的稻草，显然是新近铺上去的。

　　“今天是星期天，你在这里是专门等我吗？”林荫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后悔了，简直是明知故问。

　　“嘿嘿，算是捎带吧。我家的责任田就在旁边，我在田里干活，见有人背着行李来到学校，估计是新来的老师，所以我就来了。”

　　林荫觉得很不好意思，掩饰地说：“谢谢你，赵老师。这床还是我来铺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秀秀并不回头，一边将床上的稻草整理得厚薄均匀，一边回答林老师的问题，“接待你是校长安排的。”林荫听了，觉得好像在说，又不是我要给你铺床的，你不要自作多情啦。林荫觉得自己好笨，让秀秀难堪的话也说出来了。

　　不过秀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林荫的难堪，已经把一块洗得很干净的旧床单展开一扬，床单就摊开了，她爬上床去，跪在床铺上用膝盖挪动，仔细地将旧床单遮盖好稻草，然后把林荫背包里的垫被和新床单一件件抖开，细心地整理着，不一会，两个人一起挂好了透明的蚊帐。很快，一切都弄好了。再看房间里，忽然亮丽了许多。这妹子，做事好麻利哦！

　　林荫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多余得像个外人，更不好意思了，也想要做点什么，他想整理一下书桌，结果发现书桌上已经擦得一尘不染了，上面还摆着一些资料和文件。书桌的边上，有一把蒲扇，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边上用补包好了，看上去很舒服。林荫试着用蒲扇扇了几下，的确不错。他发现扇子上还有几行字，看过之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几行竖写的字是一首打油诗：“六月天气热又热，我的扇子借不得。虽说是朋友，你热我也热。”像是刚拓印上去的新字，林荫好奇，便问这字怎么弄上去的。

　　秀秀见林荫正仔细端详那扇子，觉得被人窥破了什么心事似的，很不好意思。见林荫问的是这个问题，一把接过扇子来，轻松地说：“这个很简单，先用水写了字在扇面上，然后放到油灯罩上一熏，再用湿毛巾一擦，没有水的地方留下了印记，有水的地方是空白，字就显示出来了。你可别多心，我们家的扇子都写着同样的字。”这一席话，林荫都听得呆了。

　　林荫打心眼里佩服这个丫头，真的不简单呢！她心细如发，做事麻利，心地善良，还这样善解人意，居然还仅仅是个代课老师，可见这里的老师都不错。林荫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希望要把自己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和本领，全部运用到教学实践中去。一定要在这里干出点名堂来。他有一种预感，在今后的日子里，秀秀将是他的得力助手和坚定的支持者。不过他又有一些担心，这小姑娘毕竟是个代课教师，不知道能在这里干多久。他深知，代课教师地位低下，待遇也很低，也就是正式国家教师工资的五分之一吧。况且他们的工作没有任何保障，那可是人家嘴里的一句话，说走就走的。想到这里，林荫又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怎么了？眉头紧锁的。不满意吗？”秀秀仰着头问林荫。“哦，哦，没有！没有！简直太好了。”林荫慌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秀秀裂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第 3 章你是我的红颜知己

　　秀秀出去了，林荫开始整理自己的日常用品，无意之中一个相册滚翻出来，落到地上，林荫看到了一张笑脸，那是他过去的未婚妻黄依依的笑脸。她那热情的眼睛里放射出火一样的光芒，圆润洁白的面庞呼之欲出，性感而任性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煞是勾魂摄魄。看到黄依依的照片，林荫心里一阵激荡，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黄依依是他师范的同届同学，也是他们学校的校花。她是个热情奔放的女子，整个人像一团火，大三的最后一学期，黄依依和林荫在一次写作竞赛颁奖会上相识了，他们都是二等奖的获得者。颁奖会上，林荫朗读了那篇获奖散文《远山的呼唤》，而黄依依朗读的是那首获奖长诗《你是我今生永远的痛》。听了林荫声情并茂的朗诵，黄依依被他真挚的情感打动了，她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那样发现了才华横溢的林荫，她异常惊喜，林荫的腼腆和憨厚也深深地吸引着她。黄依依的魂魄像被磁石吸附的铁，被牢牢地吸附在林荫的身上了。对林荫一见钟情的她大胆地毫无顾忌地注视着林荫，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抓住林荫的手，然后出人意料地拥抱了他，虽然是轻轻地拥抱，但还是获得了全场爆发的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既是对他们获奖的祝贺，也是对黄依依向林荫大胆表白的默许。

　　虽然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丘比特神箭射中的，但是林荫还是从心底里接受了黄依依的爱情。他们偷偷地约会，在一起吟诗，畅谈理想，幻想未来。这个山里长大的憨厚汉子，仿佛在梦中一样，激动、幸福、快乐的感觉一下子包围着他，他像被点燃的火炬，蓄积了多年的爱之火开始熊熊燃烧，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膨胀起来，好像要爆炸了。他想告诉全世界，他爱着黄依依，黄依依也爱着他！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会永远爱我吗？”黄依依总是这样问。

　　“会的。我会永远爱你。”林荫的表白简单而充实，黄依依喜欢他这样的回答，这样的回答让黄依依感到踏实、放心。她总是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搂住林荫的脖子，然后给他一个响亮的吻以示奖励。

　　然而，毕业分配的那场风雨，使这对堕入爱河的年轻人经历了一场严峻的考验。黄依依的家就在这座城市，她的父母都是有职有权的官员，对于自己的孩子自然有他们的安排。但是听说女儿谈恋爱的对象是个山里的孩子时，他们犹豫了，他们看不起林荫的出身，因为门当户对才是他们给女儿定下的交男朋友的准则。黄依依一阵死缠烂打，父母出于对女儿的溺爱，不情愿地松了口。不过有个附加条件：要林荫上门说情。“谈判会餐”上，林荫终于不能忍受黄母的轻蔑与讥诮，他愤然地离席而去。

　　其实，林荫来“谈判”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曾经的理想是回到自己的家乡，为改变自己家乡的面貌而奉献自己的热血。他一直觉得自己呆在城市里不自在，容易被别人划归另类。黄母的行为证实了他的想法，就差没有掀翻那张桌子了，林荫脸涨的黑黑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酒店。黄依依追了出来，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就在那个晚上，任性的黄依依抱着林荫的后背哭泣，她要报复她妈妈，她坚持要把自己的誓言和身体，一起交给这个倔强的林荫。林荫很感动，回转身捧着她玉盘似的脸，吻干了她脸上的泪花，告诉她别这样，要给就等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其实他心里清楚，那一天也许再也不会到来了。他只能选择离开。也就从那天起，林荫故意躲着黄依依，不和她见面，不和她一起实习，但是黄依依总是有办法找到他。尽管黄依依死缠烂打，林荫还是下定决心要疏远她。他觉得他们的爱情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不可能实现的遥远目标。这应该算是一个典型的现代版梁祝，不同的是没有人会殉情。

　　别看林荫表现得这样绝情，他依然从心地里爱着黄依依。要知道，那是他的初恋，那是他刻骨铭心的爱人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林荫就悄悄地拿出黄依依的照片来细细欣赏，他觉得她是最美的花朵，她有最动人的容颜，她也是摄人心魄的精灵。他默默地念着黄依依的那首“成名诗”——《你是我今生永远的痛》。当然，这首诗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你渴慕的眼睛

灼痛了我的天空

我的肋骨，早已

被你神奇的魔力抽空

请你告诉我，告诉我

怎么才能，才能

解除你的魔咒

…………

　　他忽然发觉黄依依是个预言家，在他们还没有相识的时候，似乎就算准了他们的结局。林荫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现在似乎是到了梦醒的时候了。而眼里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的照片里的那张笑脸，忽然变成了个展翅的小蝴蝶，飘飘的飞走了。

　　不知不觉中，林荫模模糊糊伏在桌上睡着了。梦里，他和黄依依正在校园的草坪上追赶着，嬉笑着，他们的笑声撒满了校园，黄依依的身影飘飞了起来，是那么好看……

　　“林老师，吃饭了。”突然一声温柔的呼唤，把林荫从梦中惊醒。哦，原来是个梦。林荫睁开眼一看，秀秀端着香喷喷的饭菜走了进来。

第 4 章树根叔的心事　

太阳已经下山了。秀秀的爸爸赵树根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无神地望着门前的小路，嘴里吧嗒吧嗒抽着叶子烟，脸色有点不好看。秀秀妈胡满月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从秀秀她爸的脸色可以看出是秀秀出了什么差错。她默不作声地端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走到树根身边，柔声道：“她爸呃，吃饭了。”每逢丈夫不开心，满月总是这样以柔克刚地化解，然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来和他慢慢理论。俗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满月就是这样一个贤惠的好妻子。

　　“唔——”树根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算是答应，拖了把木椅子到桌边吃饭。

　　“你怎么啦？一声不吭的。”

　　“都是你的宝贝女儿气我的。一下午，那个三分地里的棉花都冇摘完，我去看，人都冇看到哒。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女不教，母之过呢！”

　　“这样子的噢。你莫气啊。这个死秀秀也是的，到现在还冇看到人，回来了我要骂死她。”满月知道现在要服丈夫一口气，顺着他的话故意骂秀秀。然后话锋一转，为秀秀圆起场来，“秀秀也这么大的人了，有她自己的事情了。再说，那三分田的棉花也不急唦。”

　　“还不急呀。你看到冇？天气快变了呢。要是不把那棉花快点收回来，遇到雨就完蛋了。真是的！”树根又生气起来。

　　“算哒算哒，好啵？等她回哒我问她是么子原因，要是她说不出，我就打她，要得吧？”

　　“我晓得你舍不得打她，哪个不晓得她是你的心肝系啊？唉，这个妹子心高，一心想教书，一个月搞哒这三十多块钱，有么子搞头咯!我怕就怕到时候文不文，武不武，君也误哒，臣也误哒呀！”

　　满月知道树根的意思，秀秀是他们的独生女，一直都视为掌上明珠。虽然他们家家境不是蛮好，但是因为秀秀的出生给他们家带来了太多的欢乐，他们做父母的把能奉献给她的东西都奉献出来了。可是秀秀高考落榜之后，父亲想早点给她找个好人家，体面地嫁了，孩子落到金窝窝，他自己的脸上也有光。

　　果真是“一家养女百家求”，秀秀人长得天仙似的，又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手脚麻利，哪个后生子不喜欢呢？就连那些长辈，都巴不得自己亲朋戚友里有年龄相当的男丁，好来保这个大媒。众多提亲者当中，秀秀爸看中了一个后生，叫白尚礼，是粮站的一名职工，爸爸妈妈都是粮站的老干部，家境好得很。赵树根私下对媒人说了自己的想法，默许了那年轻人常常来家里玩。那年轻人见这位准丈人喜欢，也很识趣，隔三岔五地提了些烟啊酒啊油啊什么的礼品往秀秀家里跑。人家都认为这个白尚礼就是他们家的乘龙快婿了，也就不再去上门提亲了。可是秀秀偏偏不喜欢这个人模狗样的白尚礼，她悄悄告诉妈妈，说那白尚礼不是个好东西。依仗自己长得油头粉面，家里又有钱，到处沾花惹草，欺骗女孩子的感情。秀秀要找个有才华、有学问、有能力的人做自己的终身依靠。

　　秀秀妈算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见秀秀不喜欢那白尚礼，也就站在秀秀一边，劝树根不要招惹那个白尚礼。树根哪里肯听，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人家家境好，根子正。秀秀过去了，一定幸福得不得了。自己是一家之主，对这个事情要拿出自己的主见，不能让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去胡闹。所以尽管老婆多次劝他把那白尚礼送来的东西送还回去，可是他就是不听，那烟是好烟，酒是好酒，油是好油，他怎么舍得送还回去呢？

　　“我不送回去呢！又不是我要他提来的。再说了，那烟小白也抽了，那酒小白也喝了，那油小白也吃了，大家一起享受的嘛。这叫‘打平伙’，是不是咯？”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和谁‘打平伙’呢？”外面传来秀秀说话的声音，树根满月两口子他们赶紧闭口不说话了。

第 5 章月下闪动的暗影

林荫躺在柔软的床上，稻草在身下被压得悉悉作响，屋子里已经由热心的秀秀熏过灭蚊片了，按理说是没有蚊子了的，可是毕竟这蚊子是很厉害的角色，也就还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林荫悠然地摇着扇子驱赶着偶尔来打扰他思绪的蚊虫，可是那蚊虫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你赶它，它就不见了；你不赶，他又来了。赶了几次，林荫不想再去赶它了，而是静静地等它送上门来。这样一想，反而觉得那蚊子发出的嗡嗡的声音也还可以听，尤其是单调而寂寞的夜晚，有个蚊子来和他作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呀。

　　窗外有月色，淡淡的月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笔直而高大的树影清晰地印在墙壁上。那是门前的一排高大的水杉树，说是一排，严格地说是六颗，中心路两边各三棵，它们像站得整齐的哨兵那样坚守在这里：高大，笔直，很少有旁枝，树叶渐渐飘落，只剩下精瘦精瘦的枝条，像一把倒置的竹扫把。林荫不知不觉下了床，他想看看月光下的水杉树。这种树在他家乡的山里是没有的。

　　林荫感觉今夜的心情还不错，而此时的好心情应该是秀秀带来的。她已经对林荫做了力所能及的安排，才不至于使林荫在这个假日的夜晚，因为身处无人的沙洲而感到狼狈。秀秀今天的一系列举动，使他有了家的感觉，林荫的心头忽然漾起了一阵暖意，自己都感到奇怪，怎么一来到这里，就和这个地方下了不解之缘，应该是因为自己随遇而安吧？不然的话，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就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美丽、单纯、善良、细心的女孩子呢？

　　他不再多想，就在刚才，他反复看了乡教育组下发的行事历，结合乡里的安排，自己制订了巴围子小学本学期教学活动初步规划。也许这还只能算是闭门造车，但可马上就开学了，一切工作都要往前赶。他想明天见到李良驹校长后，要跟他好好商量商量，他还没有见到校长，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林荫是个急性子，他当前急于要解决的问题是了解学校的情况，摸清老师和学生的底，因地制宜地制订好各种计划，打好开学第一仗。林荫胡思乱想了很久，他知道今天可能会失眠。像这样换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新环境睡觉，离开家以后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三年前去读大学，在那个学生宿舍的第一个晚上，他失眠了，因为兴奋，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今天是不是又会这样呢？不行，今天不能失眠，明天报名开学，还有好多事情呢！他开始数数，从一到一百，不行，又从一到一千．．．．．．

　　本来就要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了就万事皆休，可就是在这即将要睡着的那一刹那，他真真切切地听到，外面走廊上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现在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到这荒无人烟的沙洲上来呢？

　　林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处于半睡眠状态了，现在突然有人的脚步声，他马上睡意全无，侧耳仔细倾听，怪，那脚步声又没有了。林荫正在心里疑惑，他听到有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我厉害吧？啊？——，我——厉害吧？我冇醉．．．．．．我一点都冇醉。呃——”天！是个酒鬼，半夜三更也不知道从哪里喝酒了路过这里，好像还有个人扶着他。林荫觉得无聊，不想再听下去了。可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到了他的窗前了。有个女的在小声说：“要你不喝你偏要喝，陈支书摆明了比你量大，故意激将你喝，喝醉了就吩咐我扶你回家。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你就中计了．．．．．．”

　　“等等等等，”男人打断女人的话，说：“哎，我说刘主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醉了？嗯？”

　　“得了吧，得了吧。还冇醉？软搭搭的像条毛虫。不是我扶你回来，你还不晓得滚到哪条沟里喝水去了呢。”女的嘴巴也不马虎。

“我想喝酒，不是谁劝我的。是我心里……唉！”

那女的没有继续说话，男的也不说了，一阵沉默。

　　“哇——”那男的好像在呕吐，又传来拍背的声音，出长气的声音。林荫知道了这女的是那个“刘主任”，可是那个男的又是谁呢？

　　林荫正在心里暗自猜疑，那女的说话了：“李校长，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在这里睡哟？”

　　“冇得，平时都冇人睡，何况还冇开学呢！”李校长——李良驹！林荫脑子里一轰！差点喊出声来了。本来，李良驹校长在林荫的心目中是很高大的，可惜他的形象现在一下子矮了许多。

　　林荫再想听清他们说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嘻嘻哈哈的，好像在打情骂俏，声音渐渐地远去了。林荫不用看就知道，当然我们的读者也可以自然会想象到，此时此刻，在那边靠东头的房间里，两个深夜不归家的孤男寡女，在这漆黑的夜晚独处一室，那还用说，一定正在上演一出颠龙倒凤的好戏吧！

第 6 章秀秀的终身大事

　　林荫也不记得怎么才睡着的，反正很晚了。大概两三点了吧！俗话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年轻人的瞌睡就是大，一睡就睡到吃早饭的时候了还没有起来。　　

　　秀秀很早就来学校了，她从窗户里看见林荫正一个大字睡在床上，被子也蹬到地下了，呼呼地还睡着，而且鼾声如雷。秀秀心想：这后生，昨天来学校一路上肯定辛苦了，让他多睡会吧。她的教室里已经打扫干净了，黑板报也出完了，周围也贴了不少画，玩具也摆好了。学前班的孩子们比正式上学的学生要迟来几天报到，所以她今天还不会特别忙，于是她照例去厨房帮工友做饭。工友是附近的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大婶，人长得挺胖的，大家都叫她“胖婶”。胖婶话特别多，又喜欢笑。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像个喜鹊。秀秀喜欢帮胖婶做活，和胖婶聊天，胖婶也喜欢秀秀，老远就喊：“秀妹子，你这个鬼妹子，像天仙样的。越长越漂亮哒！要想死几个后生伢子的。”　　

　　“哪里呀！胖婶又笑话我了。” 　　

　　“不是笑你，你真的跟天仙一样的，就是不晓得以后便宜哪个臭小子。秀妹子呃，你要睁大眼睛看准人哦！不是我胖婶嘴巴多，你那位白尚礼呢，那就做好事了，我劝你早点丢嘎他算哒。　　　

　　说起白尚礼，秀秀脸上的没有了笑容。秀秀知道，虽然她与白尚礼之间婚都还没有订，她也从来没有认可过这桩婚事，可是白尚礼经常在家里出入，尤其是五八腊正四个节日他也会来拜节送礼，这就给别人这样一个印象：他就是赵家的女婿。加上白尚礼父母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他自己在社会上的酒肉朋友多，那还有哪个追求者敢来提亲，有哪个心仪的小伙子敢来表白呢？

　　“婶子，别个不晓得，您还不晓得？都是我爸爸。他贪人家几盒烟，几杯酒，贪人家里钱多。我几时正眼看过那个人一眼啊？”秀秀的确不喜欢白尚礼，现在说起都不喜欢，甚至不愿说他的名字。但秀秀从胖婶的话里隐隐地预感到，这个白尚礼可能会成为她今后生活中的一个隐患。

　　“婶子当然晓得啦！伢子呃，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你以为他白尚礼的烟那么好抽，酒那么好喝的啊？喝了桐油要吐生漆的你晓得不咯？他白尚礼那家人心里的那肚子坏水谁不晓得啊！那个粮站都让他们家挖墙角给挖垮了。莫看他们家目前暂时得了不义之财，哼！那还不晓得以后要遭什么报应呢！”

　　秀秀沉默了。的确，粮站是要垮了。当然主要不是因为他们白家的原因，而是体制的问题，粮站的淘汰和淡出，应该是大势所趋了。这个曾经红得发紫的单位，如今已经日暮西山了。它即将成为这个潮流的牺牲品，而正是这个即将倒下的庞然大物，正在被不少的人觊觎着，它是这些人眼中的一块肥肉，吃这块肥肉的机会到了！白家正是抓住了目前管理混乱的绝好机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大肆鲸吞国有资产，勾结一些不法粮贩，以低价贱卖粮库的粮食，以这种貌似合法的方式从中牟利。明眼人都知道其中的黑幕。

秀秀想，像他们家这样发财的人，是昧着良心赚的黑心钱，说不定以后会落得个“坐黑屋”的下场。如果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家庭，那会有什么好结果呢？即使那些贪赃枉法的事不被清查出来，那些钱也是脏钱，花起来心里也不会踏实。

　　秀秀放了一把柴火到灶膛里，像要把自己的愤懑也一把火烧掉一样，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胖婶见秀秀一直不出声，现在又唉声叹气的，觉得秀秀也挺可怜的，于是岔开话题说：“你去敲铃子吃饭吧！”听到吃饭，秀秀像感到凳子上突然有了烫人的烙铁似的，她立即跳起身来，拎了个水桶去水井摇了半桶水，飞也似的跑到前面那栋教室去了。

　　“这鬼妹子！不叫她的时候冒得点事，一叫她就疯跑，么子事风风火火的呀？唉——”胖婶怜爱地望着秀秀的背影，嗔怪地摇了摇头。胖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她是爱憎分明，是非清楚，她一直就打心眼里喜欢秀秀，甚至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这个鬼妹子也真的逗人喜欢，胖婶心里想。胖婶偶尔有事请假的时候，都是秀秀帮忙做饭，老师们也喜欢吃秀秀做的饭。用李校长的话说，秀秀做的饭好吃，菜好吃，老师们要多吃几碗饭呢！这好还是好，就是不符合节约粮食的原则。

秀秀确实是个逗人爱的好妹子，这样好的妹子应该有个好的归属，绝对不是白尚礼那样的混蛋可以消受的，果真是那样的话，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胖婶家里不很富裕，但是她看不起那些没有骨气的人，也看不起为富不仁的人，更看不起钻进钱眼里不想出来的人。她甚至想什么时候去跟树根大哥去说哈，不管自己的话他听不听，我都要去劝他，劝他睁大眼睛看人，要把稻谷和稗草分清楚，莫为了贪几杯酒，几盒烟，就把自己的心肝宝贝往火坑里丢。死酒鬼，就是酒害人，她家也有个酒鬼，她想起醉酒的样子就恨。每当说起醉酒佬，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反感。

　　胖婶端了饭菜在干干净净的桌子上，腾腾的热气冒出来，和浓浓的饭香一起飘。胖婶纳闷那鬼钟怎么还没有响。刚要骂出口，抬头看到秀秀举起敲钟棒，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站在前面那两栋教室之间的苦楝树下，当当当当地敲钟了！“鬼妹子！蛮俏钻啦。新来的小伙子一来，就被你看上哒？”胖婶一面快活地骂着，一面用抹布抹着锅台。

第 7 章妇女主任蛮不错

　　真的很奇怪，一桌子人吃饭，却很少人说话。大家边吃饭，边用余光瞟着李校长，好像他要是沉默的，其他人就不能作声。当然，李校长没有要大家不说话的表示，更没有这样的规定，这却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校长李良驹快五十岁了，个子很高，身板魁梧，长眉毛，大而黑的眼睛特别有神，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帅哥，但李校长的脸色常常是凝重的，很少有笑容。他的笑容只有在课堂上才会出现，他的笑容被孩子们的笑声包围着，沉稳的微笑看上去就给学生一种稳定的安全感和无形的力量。下课了，李校长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失去了笑容。所以老师和学生都很喜欢他，又很有点怕他，沉默和威严总是连接在一起的。

　　其实李校长是个不错的老师，也是个好校长。用胖婶的话说，李校长是好人没好运。他从小死了爹，是娘将他们几兄妹拉扯大的。李良驹读完初中就失学了，虽然他喜欢读书，可是弟弟妹妹靠娘养活不容易，他只好放弃学业，但是他没有放弃学习，始终坚持自学。他喜欢写写画画，写身边的人和事，画山水花鸟虫鱼，喜欢吹笛子，拉二胡，下象棋。后来在村里当了民办教师，开始是拿工分，后来国家有了每月五块钱的生活补助，虽然谈不上待遇，毕竟比以前好多了，娘的脸上有了笑容，孩子都大了，一家人慢慢过上好日子了。

　　过了两年，别人给李良驹介绍个对象冬秀，李良驹看那冬秀姑娘人还老实本分，低眉顺眼的，做事还能干，觉得还行，他们认识半年就结婚了。谁知道冬秀姑娘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居然是个疯子。可是人家冬秀已经进了自家门，又不好反悔了，何况李家家境这样，是悔婚不起的。

李良驹想，既然命运这样决定了，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夫妻是一生的缘分。千年修得共枕眠呢！那就让她留在家里吧，等慢慢地把她这病治好了，再好好过日子。只是这冬秀姑娘自打来了李家，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尤其是一次意外流产之后，冬秀彻底疯了。竟然发展到四处乱跑，找回来又跑，跑了再找回来。有人建议去省城去电疗，结果送到省城去电疗了几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医生说要住院，李良驹何尝不想，问题是住那医院好贵啊，仅仅来检查治疗一趟，就花完了他们家几乎一年的收入。要是来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哪来那么钱呢？医生还说，即使在这里住院，也难说一定治得好。李良驹想来想去，知道就只剩回家一条路了。

　　回到家了，李良驹犯难了：谁来照顾她呢？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不止一次找到学校去，去了非要找到他，坐在一起又不能好好说话，总是无故找李良驹吵，有时候还追打学生，吓得孩子们到处躲。李良驹好无奈，好伤心。虽然他们夫妻是经人介绍结婚的，而且女方也隐瞒了精神病史，按照法律来说，精神病人不能结婚，他们的婚姻应该是无效的。可是她都来这里两年了，一夜夫妻白夜恩嘛。怎么说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吧？可是和这样一个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现在，他们已经几乎不能交流感情了。李良驹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妻子。失踪——找到——又失踪——再找到，找到的妻子也是用无神的眼睛望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那样熟视无睹。每次看到妻子这样的眼神，李良驹心便像被掏空了一样，疼痛多了也麻木了，剩下的就是空洞的滋味。长期的心理压抑使他明显的变得憔悴，变得苍老，他几乎无法排除心中的忧郁，心里有话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说说。当他将自己的郁闷讲给妻子听的时候，她总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没有一点表情。她再也难得有来自内心的表情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村里的妇女主任--刘青青不可阻挡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刘主任小李校长七八岁，他们虽然是一块长大的，而且青青一直喜欢良驹。只是李良驹没有正眼瞧她。他们没能成为夫妻，是因为李良驹觉得刘青青是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青青倒是看中了良驹这个喜欢读书的文化青年，可她家里人觉得李良驹是个穷小子，一世难得起水。所以李良驹被青青父母否决了。在父母的包办下，青青嫁到邻村，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青青根本就不爱那个稀泥巴糊不上壁的公子哥，整天不务正业，百无聊赖，东游西荡，还喜欢寻花问柳。不到两年，青青也不曾给婆家留下一男半女，后来终于因为老公对她懂了粗，青青卷起铺盖回到了娘家，离开了那个令她伤心一辈子的地方。

　　恰好巴围子村的计划生育抓得不紧，拖了湖洲乡的后腿，正需要个能干的女妇女主任，刘青青做事干练泼辣，典型的男人婆风格，加上她是接过婚的人，比较便于开展工作，何况还能够喝几杯酒，陪上级领导吃饭可以算得上一流，所以青青顺理成章地成了巴围子村的妇女主任的最佳人选。回到娘家的第二个月，她就走马上任了。

　　回到娘家的青青，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是出落得十分靓丽的少妇了，她没有了少女的胆怯和羞涩，更多了似火的热情，她回到娘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征服李良驹。现在的李良驹不再是那个不起眼的穷小子了，他因为工作有成效而被村里提拔当了村办小学的校长。听说还有转正的机会，要是转正了，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粮”了。青青倒不十分在乎这些，她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农闲时候帮忙的土干部，而她一直欣赏这个不太喜欢说话的良驹，至少她和他是可以平等相待的人了。

至于李良驹家里的那个疯老婆，根本就是个废人，所以应该大胆地追这个“闷葫芦”，她这样想。她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于是经常去找良驹，良驹不接待，她就软泡硬磨。和李良驹一起走路的时候，她喜欢紧挨着他，像情人那样小鸟依人的紧靠着，甚至向人家示威似的歪着头看良驹，虽然良驹心里不能接受他，但是还是没有反感她的作为，毕竟他们是两小无猜的好朋友，何况现在这样为了一个疯子老婆守着“活寡”。

当青青像小鸟一样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自然有一些意乱情迷、不能自持，不过他还算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直以来，青青给他提供了无数次机会，他都理智地放弃了，哪怕是他喝醉了酒。他愿意有个人——尤其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来陪伴他，给他倾吐的机会，给他疗伤的机会。

只是他不想背叛婚姻，他是个传统的男人。比如昨天晚上，那样的危险情形，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了，不过他一直没有“失身”，当然青青也是尊重他的，虽然有时候故意灌醉他，却不乘人之危，她知道，要得到这样一个高素质的文化人，那不是一个媚笑，一句软语，一杯浊酒就可以征服的。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良驹下水，她一直就这么自信。

　　“李校长，刘主任来了。”秀秀轻轻一句话，居然把李校长手里的筷子惊得掉在地上了。

第 8 章我领到新书喽

　李校长刚好这个时候已经吃完饭了，见青青真的从那里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捡起了筷子，环视了桌子上的老师一眼，清了清嗓子，然后对大家说：“今天是报名第一天，学生和家长可能在教室门口等着了，请各位老师做好报名，对学生家长要热情诚恳，尽量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尤其是一年级新生——赵秀秀老师，你比较熟悉情况，所以本期由来当一年级班主任。你要让他们习惯学校生活。这就是新来的教导主任林荫——我代表全体老师欢迎你！请你先帮总务室的胡主任——他是我们学校的元老了。你帮他收费、发书，好吧？其他老师呢，按照前面黑板上面公布的安排各就各位，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老师们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单独找我，本周的例会就开到这里。大家吃完饭就开始行动吧！”说完，就起身向门外等候的刘主任走去。

　　林荫有点想笑，这就是第一周的例会？也是，这样偏僻的沙洲上，有例会就算不错了。不过，林荫也省去了向老师们自我介绍的环节，他昨天晚上琢磨的几句文绉绉的话，刚才就准备吐出来，现在只好咽下去了。林荫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也许是欣赏他的简约，也许是少见多怪。当然，林荫不喜欢那些领导作又长又臭的长篇大论，也不喜欢开那样无休无止的扯皮会。

　　林荫抬起头，透过镜片的目光，他认真审视靠左手边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应该就是胡主任了。胡主任看上去有六十多了，头发和胡子基本上白了，岁月的沧桑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很深很深的皱纹，古铜色的脸上生着两行又长又粗的卧蚕眉，他低着眼，眼袋低垂着，厚厚的嘴唇在蠕动，他结束了“打扫战场”，放下碗筷，提起了身边的黑色塑料提包，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林荫，好像在说：“我们走吧？”林荫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只见胡主任身子一低，差点摔倒，林荫赶忙上前去扶，胡主任摆了摆手，一瘸一瘸地在前面走了。林荫这个时候才发现，胡主任竟然是个残疾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敬意在林荫心中升起，这样一位老人，一位残疾老人，他应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应该是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可是他居然还坚守在条件艰苦的巴围子小学，任劳任怨地工作着。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啊！问题是这里的老师怎么会如此平静地看着胡主任呢？也许在他们的眼里，这样英雄般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在林荫老师的心中，却激起了无法平静的浪花。他要好好地了解胡主任，采访胡主任，他要把胡主任的故事写下来，登在报纸上，让那些热衷于追名逐利的城里人感到羞耻。

　　可能是因为缴费的人比较多，比较忙的缘故，林荫和胡老师说的话不多，看来要边做事边采访他是不可能了，林荫只好打量起胡主任的总务室来。说是总务室，倒不如说就是胡主任的房间，只是比一般人的房间大了一倍，里面书籍课本堆得满满的，床上书是，地上也是书。还好是堆得很有调理的，林荫来回地跑，照着那些不同年级的书本。

　　胡主任轻言细语地和家长说话，倒是家长热热闹闹地和胡主任打招呼。他们总喜欢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胡主任的学生。也不知道胡主任有多少学生，大概这个村里的中青年人都是他的学生吧？

胡主任最高兴的时候是孩子踮起脚够上桌子看条的时候。胡主任将收款的条子写好交给孩子的家长，然后接过林荫递过来的书，郑重地交到孩子那有些脏的手里，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这是新来的林老师，认得了吧？”然后拍拍孩子的头，“发狠读书啊，伢子哎！”细伢子们都一律带点羞涩，又有点调皮地接过书，退出总务室，然后发足狂奔，再就听到外面传来尖细的叫声：“我领到新书喽！我领到新书喽！……”

这时候，胡主任的脸上会泛起孩子似的笑容，红潮也会涌上他的双颊，显得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林荫任务显得有些单调，他的任务就是收到一个复写的条子，然后找到相应年级的教科书，递到胡主任的手里。林荫不明白为什么胡主任要先将书递给他，然后再由他递给孩子。尽管不明白，但他还是照做了。不过林荫每递一次书，就给家长和孩子送去一个微笑，同时他也收获了两个微笑。虽然一个上午下来，林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但他觉得很有意义，一点都感觉不到累。

　　吃过午饭，林荫和胡主任都在总务室等候，他们不希望家长和学生等，要在第一时间让学生报名，领到新书。其实现在学生还不会来，要来的也是吃了午饭才会来，那需要一些时间，因为要用单车驮着课桌，还有学生跟随，只能推着单车走，何况吃饭还会比学校迟点。所以，总务室里出现的短暂安静就是必然的了。林荫开始和胡主任扯闲白，胡主任还蛮幽默的，林荫就和胡主任天南地北地一顿海侃起来。林荫对外面的世界见识得多，胡主任肚子里的乡野趣事多，他们构成了最佳聊天组合，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等学生家长来报名的时候，林荫忽然有了一些倦意，他忽然想起自己是有午睡习惯的。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重新开始，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觉得人又清爽了许多，又有了使不完的劲。

　　“林老师，有你的信！”外面传来秀秀甜美的声音。林荫放下手里的书，向窗外看去，果然，秀秀脸上红扑扑的，丰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她接到信以后是跑着过来的，她的手里晃着白色的信封，向林荫示意，林荫躬下身去，微笑着接过来，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娟秀字体，他知道是谁的来信了，他的脸也腾地红了，竟然连谢谢也忘记说。

第 9 章不愿从梦中醒来

　　夜晚，学校归于寂静，一切都属于虫鸣的世界了。老师和学生都已经回家了，整个学校就剩下林荫房间里有灯光，从窗户里射出的雪白亮光，把窗外的水杉树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林荫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黄依依带着吻痕的信。黄依依的来信依然是滚烫的语句，像诗一般的语句，它像燃烧的火一样，将林荫的心灼烧得怦怦直跳，脸上也发烧起来。说实话，林荫对黄依依痴迷，她的热烈，她的执着，她的激情，她的缠绵，都令林荫痴迷、流连。林荫和黄依依恋爱，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虽然有些无所适从，但毕竟她的身上有挡不住的诱惑。

　　只是冷静下来一想，黄依依与他的距离太远了，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他们的未来一片渺茫，由于她父母坚决地反对，他们的结合几乎是不可能了。每次想到依依母亲那讥讽的语言和轻蔑的冷眼，林荫就会陡然汗流浃背，令他这个男子汉羞愧难当。

想到此处，林荫只想把对黄依依的爱情埋在心底了，他觉得只有从此不再从记忆中翻出来，就当它是人生驿站的一个亮点，才能解开这个结。不是有人说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吗？那就让最初的爱情成为最宝贵东西的吧！他小心翼翼地收好黄依依的信，拿出笔来开始写回信，当他落笔写下依依名字的时候，他感到一阵锥子钻心似的痛。尽管他早就下了这个决心，一旦真正面对这个事实，付诸于行动，那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林荫擦干了眼角的泪珠，闭上了眼睛。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他们火热的学生生活，那可真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啊！在校园的石子路上，林荫留下了青春的足迹，成长的影子，爱情的火花，理想的帆影，事业的起点，尤其是和黄依依好了之后，他感觉世界都变了。一切都变得美好了，他的心在飞扬，他的青春在燃烧，他的爱情在升华。可是这一切，都被世俗的偏见和势利的心态所淹没，他感到现实的残酷。

不过，林荫没有消沉，他要坚持下来，决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改变学校的面貌，他要把自己的青春和力量贡献给这块热土。

　　他提起笔，写下了几行字：

　　依依：

　　我最后这样称呼你。谢谢你的一片真情。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忘了我！我们做朋友吧！

　　永远祝福你！

　　林荫

　　1985年9月3日

　　林荫将信纸折好，依旧叠的他和黄依依约定的那种蝴蝶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给黄依依叠这样的蝴蝶结了！林荫心想。别了！我曾经的女神；别了！我曾经的爱人。

　　也许是想通了，也许是痛过之后的麻木吧，反正林荫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感受了。他把信塞进铁制的邮政信箱，这信箱就挂在学校旁边的歪脖子柳树上，这也是巴围子小学和巴围子村唯一的对外联络方式。

不过，听村里人说，电话就要牵进村了，就是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真正牵线进村入户，而且每台电话需要1500多块钱的入户费。这么多钱，是一个农民一年两年的毛收入，这些钱，可以为学校解决好多实际问题了呢！校长说，再等等吧，等他们降价了再装。不过，现在的林荫觉得没有接电话反而好，要是装了电话，那还不知道黄依依一天打多少个电话“兴师问罪“呢！想到这里，林荫苦笑着，轻轻地摇摇头，拉灭了电灯，静静地合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妈妈单薄的身子出现了，她站在村头的那颗大槐树下，手搭凉棚在张望，林荫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自己好久不见妈妈了，也是朝思暮想啊！妈妈——林荫大喊着，扑向妈妈的怀抱，将妈妈拥在怀中。

　　哦！妈妈老了，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密，头发也花白了。林荫以前常常给妈妈拔白头发，一根一根地拔，妈妈说，白头发不能拔的，越拔越长，越拔越多。林荫还是要拔，结果真的多了，现在全是白头发了呢！哦！可怜的妈妈！

　　妈妈不可怜呢！妈妈有你这么好的儿子，乡亲们都说，妈妈好有福气哟！

　　真的吗？妈妈。

　　是真的。伢子。妈妈怎么会骗你呢？

　　听说你有了女朋友？——奇怪，妈妈怎么知道这事的？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的。

　　伢子呃，我早就晓得了，你骗我也冇用了。你长大了，应该有女朋友了，只是我们家条件不好，你要考虑清楚，要找堂客，你就找个不嫌弃我们家穷的。我们是穷家小户，千万不要去攀高枝哦！那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林荫正要给妈妈解释，黄依依出现了，她跑过来拉着林母的手说：妈妈，你知道吗？我就是你们林家的媳妇呢！妈妈端详了依依一会，连声叫好，她笑得合不拢嘴了，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妈妈太开心了，她终于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黄母手里提根大木棒来了，她一边骂，一边追打黄依依。看到黄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林荫感到不寒而栗，他想去护着依依，可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腿好像被什么拖住了一样。眼看黄母挥起大棒就要向黄依依头上扑过去，可是黄依依还没事似的，怎么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呢？林荫想喊，喊不出来，想扑过去，可就是迈不开步子，他禁不住大喊：依依！依依！——

　　不知是没有喊出声，还是依依根本没有听到，林荫急得拼命放声大叫起来，猛地一挣扎，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林荫一摸身上，乖乖，全身是汗，衣服也都湿透了！

第 10 章你冒得事吧

　　林荫按照李校长的安排分配完课程，出榜公布出来。几位老师挤在那里看自己的教学任务，今天要正式开学开课了。林荫首先抄了一张课表给胡主任送过去，他的腿不方便，自己要多关照点。走到胡主任的房间门口，见胡主任皱着眉头，手里拖把木椅子，艰难地正向教室里挪动，见林荫过来，停下脚步，脸上浮起笑容，问：“林主任找我么？”

　　“嗯咯。给你送课表来了。你冇事吧？”

　　“冇事冇事。我习惯了。还把你吃亏，给我送过来。”

　　林荫将课表递给胡主任，端了那木椅子，进了那教室。胡主任除了当总务主任外，他还担负两个班的数学课。这里六个年级，五间教室，六位教师。因为四年级和六年级人数少，被安排在一个教室里做复式班。音乐和体育课可以两个班合起来上，胡主任就是这个复式班的班主任兼两个年级的数学课。

据其他老师讲，本来复式班的班主任是李校长要自己担任的，可是胡主任说，反正他长期呆在教室里，也没有什么事，就把班主任的职务抢了过去。李校长没办法说服胡主任，就由着他去了。

胡主任把木椅子放在讲桌后面，坐了下来，木椅子很高，胡主任坐在上面，不论哪位学生都可以看得见。只见他一转身，椅子也跟着转了过去，胡主任在黑板上写字，很方便的。林荫仔细看这把木椅子，才觉得它与众不同，椅子的四条腿连在十字架上，中间有轴，可以转动，轴心上点了润滑油，转起来一点吱呀吱呀的声音都没有。林荫用赞赏的眼神看着胡主任，又弯下腰细细地看那木椅子。胡主任见林荫才发现这把椅子的特殊之处，便憨厚的笑笑，打趣地说：“这还是我精心打造的艺术精品呢！”林荫将椅子转了一圈，胡主任坐在上面也跟着转了一圈，他们四目相对，会心地笑了。

　　走出胡主任的教室，林荫身上好像多了好多力量，连日来的疲劳早已烟消云散。他信步走进一年级教室，秀秀在那里贴条幅。见林荫进来，便叫道：“哎！林老师。快来帮忙看看，看我是不是贴正了。”林荫站在正中央，两边歪着头，然后又正看，再歪着头，又正看，觉得还蛮好。秀秀见林荫只是看，只是笑，以为自己挡住了他的视线，便将头低下来，问：“这样可以了么？”

　　“好了好了！蛮好的。”林荫大心眼里佩服秀秀办事能干，忍不住连连夸奖。

　　好些新来的孩子在看老师做事，几个胆大的孩子围在旁边，歪着脑袋看老师贴那条幅。林荫低下头，凑近那些歪着的脑袋，轻声地问：“小朋友，你们认得上面写的是什么吗？”孩子们都望了望林荫，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哄笑着走开两步，远远地看。

　　“老师告诉你们，上面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是要你们认真学文化，天天都有收获，有进步呢！”

　　“天天都有进步。”孩子们嬉笑着重复老师的话，跑到一边玩去了。秀秀和林荫望着孩子们的背影，相视一笑。

　　“你们班上的人到齐了吗？”林荫问。

　　“差不多了，还有两个应该报名的还没有来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样吧，等放学的时候，如果他们还没有来，我们就捎信去，如果明天还没有到校上课，那就要下去走访了。”

　　“嗯，我晓得了。”秀秀边订好条幅，边答应着。等她转过头来和他说话的时候，却发现林荫已经走出了教室。

　　其他班级的情形都大同小异，大部分同学都来校了，还有少数同学没有到校。林荫有点着急，他是山乡长大的，他了解小学生开学没有到校，原因大都是因为家庭生活困难，交不起学费所致。可是孩子们处在小学阶段，书是不能耽误的呀！不能让他们成为新文盲，那不仅是害了他们个人，那对这个地方，对我们社会，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要想社会发展，要想经济腾飞，不搞好教育怎么行？要搞好教育，不搞好基础教育怎么行？国家已经把义务教育纳入了重要的国策，我们教育工作者，担负着实际而具体的责任。刚刚来到这里，一定要保证学校的入学率和巩固率，如何开展工作，要和李校长研究以后加以落实。

　　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到校长的房间。还没有进房间，就听到校长在喊：“林主任，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听到有事，林荫大步跨进了李校长的房间。

第 11 章家访前夕

　　“林主任，我刚刚看了一下各班的到校情况，每个班都还有一些同学没有按时到校报名。想和你商量要怎么办？”李校长说。

　　“真巧，我也询问了各班的情况，也觉得要想办法促入学率和巩固率。”林荫接过话头说，“现在迎接‘两基’检查，要求这么高，这么严，乡教育组的通知里说得很严重，我们学校当然不能拖全乡的后腿。”

　　李校长微笑着，静静地看着林荫，觉得他是块教书的料，至少看问题有政治敏感度。看来自己要来的这位秀才还蛮顶用。李校长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说怎么搞？”

　　“我觉得每个老师分几个指标，责任到人，分头走访，走进每户家庭去做思想工作。”

　　“具体该怎么搞呢？”李校长继续问。

　　“先把《义务教育法》带在手里，随时学习，走访到户，先学习法律，再了解情况，最后解决问题。”

　　“嗯。理论上是说得通的，不过还要到实践中检验。放学之前先开个老师会，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布置任务。”

　　“好的。我去写通知。”林荫说完就出去了。

　　看着林荫的背影，李校长心里一阵欣慰。说句老实话，李校长原以为林荫是个学生娃娃，对学校实际工作是个新手，应该不熟悉学校工作。现在看来，秀才就是秀才，学什么像什么，做什么都是把好手。学校就是这么一位公办教师，毕竟是开了个好头。以后正规学校出来的老师会越来越多，教师的素质就会越来越高，也就不愁学校的教学质量上不去。好后生子呢！李校长感叹道。正想出门看林荫通知出好了没有，林荫从那头走来了。到了李良驹跟前，将一张纸递过来，说：“我找胡主任核对了情况，将走访的任务初步分下来了。您看怎么样？”

　　李良驹认真地看了那张走访任务分配表，说：“你和赵秀秀一组吧，你们相互有个照应。”他见林荫没有作声，便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是个女老师，你又不熟悉情况，你们在一个组，相互就有个照应了。”

　　林荫觉得李校长很细心，安排也很妥当，按说林荫是应该没有什么意见了。不过林荫想起前几天晚上他听到的情形，又不由自主地浑身不舒服，总是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

　　“但愿那天不是他，李校长不像是这种人。”林荫心里不愿意承认李校长就是那晚醉酒的人，因为那是很恶心的事情。不过也难保就不是他，如今的“公仆”们，芝麻大的干部也学会包二奶了。不过这些想法都只是一闪念之间的事情，他没有再放在心上，他不想把这些事情搅和到工作中去，那样就会功败垂成。

　　林荫边想边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那个新篮球，这是他带到这个学校的礼物——其实也是给自己买的个玩具。他想利用课间休息的时间，去那个单边篮球场去做投篮练习。

　　秀秀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作业，小学一年级的作业才刚刚开始，显然需要更多耐心的辅导。歪歪扭扭的字像要倒塌的房子，或者根本就是没有结构的房子。秀秀想笑，她不是第一次带一年级，这样写作业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她笑的是这届新生比以往的新生都要规矩——也许是学前班——幼儿园已经训练好了的缘故，就在她看完最后一本作业的时候，窗外传来久违的篮球拍击声！秀秀循声望去，之间林荫身着一身白色短装在打篮球。夕阳斜照，林荫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红白相间球衣的映衬下，林荫一身健美的肌肉凸显出来，他的投篮动作显得悠闲而潇洒，纵身跃起就是一条蛟龙，篮球在他灵巧的手里变得听话乖巧起来，还时不时地在他的手臂上旋转，逗留。秀秀太喜欢看这样的情景了，她端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把玩着钢笔，她也想学林荫玩球那样玩钢笔。开始笔总是不听话，一不注意就滑落下来了。

　　人总是在最美妙的时刻，看到了最美妙的场景。在秀秀眼里，林荫投篮就是最美的场景，何况是夕阳斜照的时候，秀秀还想看个够呢，可惜，林荫拍着球进房间了。几分钟以后，学校的钟声响起来，林荫在大声地喊：“全体老师——到一年级教室——开会！”

　　秀秀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班上还有两三个同学还没有到校报名呢！应该说只要是适龄儿童，都要来上学了。今天已经是九月六日，也要去走访了。再过几天就是教师节了，哦！真的，教师有自己的节日了！秀秀心里莫名地开心起来。虽然自己还不是正式教师，但是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几年了，对这份工作有特殊的喜爱。她觉得教师节也有自己的一份！她觉得国家是重视教师的，自己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才对得起这份光荣。想到这里，她拿好工作笔记本，想早早地端坐在自己的班里等同事们来开会。一看，李校长早就在讲台前坐定了。

第 12 章家访路上

　　今天的晚饭很早，因为是学校的集体走访行动。林荫和秀秀坐在同一辆单车，由林荫驮着秀秀，秀秀推来家里新买的单车，他们一起去走访。崭新的单车在夕阳余辉的辉映下，显得十分漂亮，单车的包装还没有拆完，露出来的部分都是镀光了的，整个轮盘黑白分明，黑色的轮胎还散发出橡胶的气味。秀秀坐在“二等”车位上，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她无法判断那是种什么感觉，但她知道那种感觉很甜蜜，很温馨，很厚实。虽然她明明知道，两个青年男女在乡下这样驮着，可能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但是她希望别人这样误会。尽管她知道林荫是有女朋友的，她从他那天接远方来信时候的神情就看出来了。那是一种特别的眼神，特别的羞怯，特别的甜蜜，她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里，林荫心里正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的煎熬。

　　“哎——！秀秀，你是向导呢，不能带错路哦！”林荫见秀秀不出声，在前面无话找话了。

　　“我晓得。还冇到！你继续骑吧。还有两个格子呢！”

　　秀秀说的两个格子，代表着两公里路，也许“格子”是洞庭湖乡特有的风景吧？这曾经是八百里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由于泥沙的淤积，洞庭湖逐步缩小了，湖的边缘也融入了洞庭湖平原。这里的农田大都是棋盘格，那是农田基本建设的结果。除了零星的小湖泊之外，绝大部分地方都由沟渠分隔着，农户的房子就分散在这棋盘格上。这些棋盘格式的沟渠担负着防涝抗旱的任务，梅雨时节，降水颇丰，水田旱土里的水太多了，主干道沟渠将来自各个方向的雨水收集起来，输送到电力排灌站，再由电排站抽水到流河里，这流河是长江的支流，缺水的时节，电排站的闸门打开，把流河里混浊而冰凉的长江之水放进来。所以这里还算是个旱涝保收的地方，可就是不怎么富裕，毕竟这里离城市远，物产也不够丰富，也没有什么矿产资源、旅游资源，加上科技文化水平不高，要开发这样的地方恐怕还需一些时日。“治贫先治愚。”这样的的标语口号随处可见，可是要治愚，教育是主力军啊。林荫又一次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想起家乡的穷山沟，还算是很不错的地方了。

　　这湖乡的田园风光真美，稻田一望无垠，沟渠上高大挺拔的水杉树组成了一堵堵绿色的墙，将绿油油的稻田镶嵌起来，好似一幅幅蔚为壮观画框。大小湖泊和小河、水塘，几乎随处可见，临水而立，静静的水面映照着蓝天白云的倩影，远处，山的暗影层层叠叠，和雪白的云朵一起温柔地勾画出湖乡明净的背景，给人一种力量的衬托。

　　秀秀曾经听大人说起，这巴围子村本来是洞庭湖还没有来得及淤积起来的湖滩湿地，十年浩劫的时候，由于地方政府急于开发新的耕地，兴师动众，围湖造田，将一块锅底似的地盘硬生生从洞庭神君那里抢了过来，成就了巴围子村。这巴围子村的村民来自四面八方，组合成一个村。早些年，这个村还算是富裕村，可是后来遭了一次溃堤的灾难，虽然在政府的扶助下积极开展生产自救，只是这个村产品单一，光种水稻和棉花，塘里养点鱼，可是粮食和棉花的价格都不好，村里负债重，所以，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家吃着“救济粮”。这个村防汛任务特别重，每次流河里涨大水，教师都要上堤参加防汛，日日夜夜守卫在大堤上。

　　“你知道胡主任的腿是怎么残废的吗？”秀秀忽然发问。她也估计林荫不知道，可是她想就这样引出话题。

　　“我不知道。真的，你告诉我吧。”林荫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以前是个很强壮的劳力，尤其是水性特别好。每次防汛抢险他都下水摸闸门，看闸门是否关紧了。可是有一次下水的时候，他的的腿被闸门漏洞的水吸了进去，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硬将那条腿拖了出来，虽然动了手术，可是腿还是废了。他成了残疾，本来应该享受工伤待遇的，但是他是民办教师，国家没有这样的政策。村里就给他一年补助一些钱，他还是继续留在讲台上。你要知道，他腿不方便，就是坐在那里讲课都不容易呢！”

　　“我当然知道。就是不知道他的腿怎么残废的。”林荫不说话了，默默地回想着和胡主任交往的一些细节，觉得胡主任是好样的，相比之下，自己太幸福了。

　　“哎哎——！到了到了！——过了过了！”秀秀溜下车，远远地在后面喊。林荫赶紧捏车闸，还好是新单车，车闸很灵，立刻就停下来了。林荫推了车子马上回转来，秀秀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间茅草房，幽幽地说：“喏，看到没有？那就是李小小的家。”

　　林荫顺着秀秀的指引，看到那几间低矮的茅草房就在那一片棉花的绿影里，房顶上爬着一些南瓜藤，藤上还吊着几个南瓜斜躺在褐色的茅草上。

第 13 章青藤小屋　

　　刚刚接近茅屋，茅屋里面突然窜出一只黑狗，大声地吠叫。几只鸡吓得咯咯咯咯叫着，四处乱飞，有一只飞到了茅屋顶上去了。林荫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倒是秀秀不慌不忙地迎上前去，一声娇喝。那狗居然不叫了，像一下子看清楚了人似的，还一边摇着尾巴。

　　“我来过他们家几次的，它都认得我了。”秀秀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个李小小，今年八岁了，她妈妈病在床上，她在照顾呢！”

　　林荫果然看见有个小女孩从屋子里走出来，瘦瘦的，扎两个羊角辫，见秀秀他们来家里，脸上露出笑容，转身进了屋里，边跑边喊：“妈妈妈妈！赵老师来接我读书了！赵老师来接我读书了。”

　　秀秀回过头去看正在支起单车的林荫，说：“我们进屋吧。”

　　“嗯。”

　　“小小妈躺在床上几年了？”

　　“三年了，风湿病。疼痛得不能行走。吃饭靠女儿。她男人在外面打工。”

　　林荫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不会相信这个瘦小的小女孩会做饭，洗衣，还会照顾这个瘫痪在床的母亲。这孩子命真苦，还真是懂事呢！

　　林荫和秀秀坐在小小妈的床前，小小妈难为情地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一次又一次来走访。秀秀老师都来好多次了。她还常常来给小小来上课，真是个好老师。”

　　“应该的，应该的。那你们家小小今年怎么办呢？”

　　“她爸爸明天就回来了。说是攒了点钱，要带我去城里治疗。小小也该读书了，不能耽误孩子一辈子啊！唉——孩子生在我们家，真是造孽啊。”

　　“别这样说。谁愿意这样啊？都是没有办法了的事。别东想西想了，你就安心去治病吧。小小就交给我好了，让她住我们家。”

　　“不必了。谢谢。”小小妈脸上挂着泪珠，“让她去外婆家住，虽然外婆他们年级大了，但是还是可以照顾小小的，我们小小很听话，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知道小小是个好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学生，我向你保证，她以后会有出息的！”秀秀的眼眶也湿润了，竟然有点语无伦次，“那我明天来接小小好吗？”

　　“不用老师接，我自己去。我长大了！”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秀秀的身边了，秀秀一把抱起小小，将她搂在怀里，动情地说：“是的，我们的小小是长大了，长成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了。”

　　林荫和小小妈都把头扭过去，不看这样的一幕。

　　林荫说：“好了，我们走吧。我们还要走访呢！”

　　小小妈挣扎着要起来，小小和秀秀不约而同地赶忙去扶。秀秀说：“不要坐起来了。我们走了，我们还要赶路呢！”说完就连忙和林荫出了茅屋。

　　林荫和秀秀上了单车，单车吱吱地响，晚风有点凉意。秀秀回过头去看小小家，只见小小站在门口的水杉树下张望，目送着两位老师。她瘦弱的身子在高大的树影里显得很模糊，秀秀心里一阵悸痛，她没有告诉林荫，她不想分他的心，也许这样的家访太沉重了。不过经历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刚刚分下来的“学生娃娃”来说，也许很有必要。想到这里，秀秀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好残酷了，怎么会这样想呢？她暗自好笑，竟然噗哧笑出声来了。

　　“你一个人笑什么呀？”

　　“没什么。”

　　“奇怪，没什么怎么会笑呢？不是我做错什么了吧？”

　　“没有的事。你第一次家访表现还蛮好，过关了，可以发结业证了。”

　　“呵呵！你是考官啊？”

　　“尽瞎说。．．．．．．”

　　．．．．．．．．．．．．

　　“哎呀，遭了！前面过不去了！”林荫叫道。秀秀下车一看，果然前面的路被水冲断了，将两口水塘连在了一起。水虽然不是很深，但淌过去肯定要费些神，何况还有部单车。

　　“明天去吧？”秀秀问。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林荫觉得还不死心。他四处看了看，见对岸的水塘边有只小船，便支好单车，脱下鞋袜，一步一步淌了过去，抓到那船，用力一送，那船立马就过来了，只见他灵巧地上了船。哪知船撞到秀秀的脚下的堤子，就要反身回过去，秀秀连忙抓紧船头上的绳子，这一正一反又一正，林荫在船头站立不稳，几个踉跄，差点就掉下来了。

　　秀秀见林荫一副狼狈像，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震得水面都牵起了涟漪。

　　“行了！我们快走吧！”林荫有点挂不住了，声音提高了许多。

　　秀秀赶忙止住笑，将单车搬上了船，脚一蹬，船很听话地掉过了头。就在船即将靠岸的那一瞬间，秀秀上岸了，船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在船要碰撞岸边的时候，秀秀稳稳地抓住船，林荫就在这当儿，摇摇晃晃地下得船来。

第 14 章夜行遇险

　　林荫还没有站稳脚，秀秀就抢住了单车的龙头，只顺手一带，林荫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冲，差点就要跌到沟里，幸好有秀秀挡住前面，成了简单的制动装置。虽然林荫脚下刹车了，但是还是因为惯性的冲击力，和堵在岸边的秀秀撞了个满怀。秀秀竟不躲避，张开双臂接着，林荫怕单车龙头撞着秀秀，腾出手来抵挡，这一伸手不打紧，手上像触电似地一颤抖，原来碰着了个软乎乎的东西。林荫毕竟是个童男，和秀秀又是才相识的同事，第一次外出家访，这样尴尬的境况让他很不自在，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他低着头，连连说：“不该的，不该的……”

　　秀秀也脸一红，一点也没有怪林荫的意思，装着擦汗，用衣袖掩住面，低低地说：“冇事咧，冇事咧，你又不是故意的。”

　　本来一路都是林荫快乐幽默风趣的表演，他们的走访才不至于沉寂。不想现在因为这样一个插曲，他们几乎无法相互搭讪，默默地一路推着单车走。

　　第二个走访对象周玉梅家有点远，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才从那家出来。她家的条件也不蛮好，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个女孩子是小的，大的是男孩子，已经在初中部报名上学了，女孩却还留在家里做家务。家长还是说得好，老师不来也会明天去报名。

　　“你说这个家长是不是故意这样搞？都开学几天了，他们还不送女孩子上学，却说明天送孩子去。唉，都不晓得家长怎么想的。”林荫终于打破了沉寂。

　　“就是，这样的家长真糊涂。以后我们还要多做工作呢！”秀秀赶紧接上话头，生怕又陷入沉默。

　　两个人又开始聊天了，林荫讲他的大学生活，这是秀秀最愿意听的话题，因为她从来没有进过大学的校门，她也曾经梦想进大学，可是那个梦想因为太多的原因破灭了。她想，要是自己也能够像林老师那样读大学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当老师了，当老师，是秀秀梦寐以求的愿望啊！

　　秀秀不说话了，从林荫手里车默默地接过单，一声不响地推着，他们借着星光和农户家窗户射出的白炽灯的余辉，眼前隐隐约约显现一条路的影子，这影子领着他们二人快步返校。林荫欣赏着江南初秋的湖乡夜色，感觉很美，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惬意。他忍不住放开脚步，向前一路小跑起来。

　　秀秀怜爱地看着风华正茂的林荫，心里有说不出的暖意。自从这个小伙子来到这个学校，她感觉到他身上的活力和朝气，应该说，他是块教书的料，也是个好后生子！秀秀打心眼里喜欢林荫，但是她明白，人家是大学生，又是有女朋友的，自己不能有这样的非分之想了。但是她无法阻止自己喜欢他，关心他，欣赏他！只要林荫需要她帮忙，她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助，只要他需要，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秀秀一阵幸福，一阵心酸，一阵心疼，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感情揉合在一起，同时涌上她心头。明明知道这是没有结局的开始，可是还是开始了。以前秀秀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如今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她不能不相信了。她从第一天看到林荫起，她就对林荫有了好感，甚至还可以上溯到林荫还没有来的时候，秀秀就在盼望，在期待，来的将是一位什么样的青年。为什么会那么早期待林荫呢？是前世的缘分吗？秀秀似乎还没有想明白，她是不相信前世的缘分的。仔细琢磨，秀秀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在林荫还没有到的时候，她等待的显然不仅仅是一位男性青年，更多的是在等一位老师，一位受过正规师范教育的大学生。巴围子小学从来没有来过一位这样的人才。可是巴围子需要这样的人才啊！现在林荫来了，他没有让秀秀失望，也不会让学生失望，更不会让家长失望。

　　秀秀觉得自己的命运和林荫联系在一起了，放开私人的感情不说，单说无论巴围子村的前途和未来，也要振奋精神，努力奋斗。她打算在与林荫共事的日子里，想方设法把学校的面貌改变一下，无论是学校环境，还是教育质量。想到这里，她不由向前面的林荫身影望去，怎么了？没有看到林荫的身影了呢？这个家伙，肯定是躲在哪里想吓我一下吧？我才不上他的当呢！

　　“林荫！林老师！——”秀秀大声喊，她想虚张声势地把林荫引出来。

　　“我在这里。”林荫低低地答应。这家伙，搞什么鬼！

　　“你蹲在地上干嘛？林老师。”秀秀一边问，一边推了单车快步向前。

　　“好像被蛇咬了！”林荫屈着身子，抱着腿，在那里直吭气。

　　“啊？！真的吗？我看看！”秀秀不由分说，单车往旁边一扔，从林荫手里“抢’过他抱住的腿，哪里看得清呢！

　　“出血了吗？”

　　“是的，一点点。”

　　“看来真的是蛇咬的！我们赶快去附近农户家去。”前面十几米就有一户人家，秀秀强扶林荫上了单车后座，推着单车飞快地到了那户人家，那家里就一位老婆婆，开始以为是来讨水喝，也很热情招呼，等秀秀说明情况，更加殷勤。秀秀像一个进入状态的将军，吩咐婆婆找个啤酒瓶来，她将一盆水洗净了林荫的脚。在灯下细细地看，只见林荫结实的脚脖子上，有两个眼正在往外冒血。

　　“真的是条蛇作的恶！该死的蛇。”秀秀骂起来。

　　老婆婆拿来啤酒瓶了，秀秀将它砸碎，取一小片玻璃，捏在手中。对准那冒血的伤口就是两个个叉，锋利的玻璃片像刀子一样划开了林荫的皮肉，殷红的血从腿上流了出来。

第 15 章患难见真情

　　秀秀见出来的血不多，觉着不放心，于是顾不得蛇毒的厉害，也顾不得少女的羞涩，俯下身子，在林荫的伤口上用口吸了起来！林荫还要挣扎，却被秀秀按得不能动弹，加上受伤的疼痛，林荫不再动弹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老婆婆端来了一缸子井水，给秀秀漱口。秀秀连谢谢也来不及说，又去吸那蛇毒。婆婆说：“伢子呃！要不要用个吸筒子来？”秀秀说：“那好啊！最好了。我也不想毒死呢！呵呵。”

　　婆婆从里屋拿个竹筒子，虎口粗，手刚好握着，溜光的约莫六寸来长，外表都已经是暗红色了，可见用了蛮久的。

　　秀秀左手拿吸筒在手里，右手将一张纸递给婆婆，婆婆点燃了纸媒投进吸筒，就在纸媒即将燃尽的时候，秀秀很快把吸筒扣在林荫的伤口上。

　　林荫的眉头皱其很高，但没有呻吟。秀秀知道这吸筒的吸力很大，应该很疼的。

　　“疼吗？”秀秀扭头问林荫，不等林荫回答，她又自顾去挤那伤口的血，“没办法，我见过我爸爸给人家治蛇毒，就是这样弄的。我在旁边帮过忙的，所以我晓得该这么做。如果不划开皮肉，毒水就不能放出来，毒气攻心，要出危险的。”

　　“我也见过的，以前住在山里，常有人被蛇咬，但没有亲历过。”

　　“你还蛮坚强的嘛！这样整你都不哼一声。”

　　“我一点疼算什么呀！你用口吸出毒液那才叫危险呢！现在怎么样，没什么感觉吗？是不是有点口里发麻的感觉？”

　　秀秀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手掠了掠耳际的头发，觉着吸毒水也该吸得差不多了，便将吸筒斜着一拔。只听蓬的一声，吸筒松口了。一阵轻烟冒出来，烟散尽后，见吸到之处肌肉堆起好高。

　　秀秀找来一根布条，将林荫的腿齐膝弯处绑紧，为的是不让毒气上行；却不包扎好伤口，为的是让毒气散发出来。林荫佩服秀秀的胆大心细，心地善良。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不是所有男子汉都能够做到的。他对秀秀的钦佩又增加了几分。

　　他们要和老婆婆告辞了，老婆婆说：“秀秀啊，回去了好好照顾好你的男朋友，蛇咬伤的人不能随便走动呢！”

　　秀秀高声说：“老娭娭，您老人家误会了。他是新来的林老师。我们一起走访回来的呢！”

　　老婆婆惊讶起来：“真的呀，不简单，不简单。刚刚来就走访了？！好老师啊！好老师啊！我的几个孙子都在读书呢！拜托你们老师好好教，教成个好人，教成个像你们两个老师一样的好人，你们就是人上的人呢！……”

　　林荫打断老婆婆的话，勉强站起身，对老婆婆说：“老娭娭，我们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我们要回学校去了。”秀秀赶紧扶着林荫，也和老婆婆告别。

　　老婆婆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两位老师的好，送秀秀和林荫出门。

　　秀秀扶林荫上了单车坐好，她怕颠簸得厉害，只好推着单车走，林荫说：“你推不动吧？还是骑上去好了。”秀秀说：“你忍得住吗？”

　　“冇问题啦！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咯。按道理我还可以骑单车的。”

　　“那就算了好不好？你骑？不可以的。我骑上去就是了。”

　　秀秀显然放慢了速度，单车吱吱地滑行着，声音在夜色里分外清晰。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秋虫在鸣叫，它们唱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歌，度过自己欢乐的日子。

　　天上的稀疏的星星眨着明亮的眼睛，一弯月儿在东方的天幕上挂着，眼前的路越来越分明，越来越宽敞，越来越亮堂，不一会，两人就来到了校门口。

　　远远地望去，那排高大挺拔的水杉树站成一排，列队欢迎他们的归来。秀秀分明地看见，水杉树下，有一个人影定定地站在那里。秀秀轻声说：“林老师，你看那里，有人站在树下呢！”林荫定睛一看，果然有个高大的人影，月光拖曳着他的影子，转过路头，他们进入了中心路，应该可以看到这个人了，可是他站在树下，竟然看不清楚，也是的，这么晚了，谁还会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呢？

第 16 章意外的感动

　　“是林主任吗？是秀秀吗？”那边传来厚重的男中音。是李校长！

　　秀秀心里一阵激动，她走访是常有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此时此刻，当秀秀听到李校长的声音，却像小孩子见到了久别的娘亲，声音倍感亲切。她禁不住大声应答：“是的啊！是我们呢！您在等我们吗？”她最后这句话出口，马上又后悔了。怎么可能要求人家在这里等呢？

　　“是咧。我们回来一会了，见你们还没有回校，想起你们没有带手电筒，怕你们路上有什么闪失，所以在这里等。要是你们再不来的话，我可要去找了。”

　　李校长的一番听起来似乎很平常的话，让秀秀心里一阵哽咽，眼泪都出来了。幸好是晚上，大家都看不到。但秀秀毕竟不能掩饰自己的慌乱和悲伤，她从单车上溜下来，在李校长面前停下，带着哭腔说：“林老师被蛇咬了。”

　　李校长听秀秀一说，心里一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突然变了调，语气中带着责备，大声地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让我来看看！怎么会这样啊？唉！”

　　林荫见他们这样在乎自己，觉得很欣慰，很受用。于是劝慰他们道：“冇事冇事！不用看了。都怪我只顾自己一个人往前面冲，才被蛇咬到的。要是我推单车和秀秀一起走，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再说我伤得也不重，加上赵老师妙手回春，我想明天上课都不会耽误的。”

　　李校长坚持在灯下看了林荫的伤情，觉得也不是很严重，便要林荫多观察伤口部位的变化。他将秀秀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小白来学校找你了，等了好一会，我说你去家访了，他才走的。”

　　秀秀没有在意小白来的事情，而是觉得自己和林荫一起出去走访，没有尽到责任，做了大错事一般，心里好不好受的。她径自去叫了会治疗蛇咬伤的父亲来，赵树根不能推辞，从屋后扯了几大把草药，叫秀秀带上。赵树根验看了蛇伤，口里含一大口水，朝那伤口上喷了几通。又叫秀秀将带来的草药捣烂成饼，在那伤口上敷了。也不包裹，就用根纱布轻轻缠上，然后交代女儿一天换一次药。这里林荫千恩万谢，倒是秀秀爸显得大大方方，说：“冒得关系，这是小意思。你能够来我们巴围子村教书，我们应该好好地照顾你，我也是养儿养女的人。不容易！真的不容易！”赵树根突然说起他的口头禅，又感觉有点文不对题，这毕竟是来巴围子村教书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他面前可不能乱说话，他心里有点想笑，但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很体面地提着他的行头走了。

　　第二天，说来也怪，也就只在一夜之间，巴围子村几乎人人都晓得了林主任被蛇咬的事，那些留在家里没有上学的学生齐刷刷到了学校。虽说这巴围子村只有一巴掌大，可是那都是晚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就长了翅膀，看来秀秀的老爸赵树根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宣传作用。

　　林荫和秀秀走访的两个学生到得最早，他们到校的时候，老师还没有吃早饭。两个小家伙怯生生地在教室门前等林荫老师和秀秀老师。后来小同学又想去看看林老师，却不敢进林荫的房间，只是远远的站在外面。秀秀端碗饭从外面进来，见俩小家伙在外面张望，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抄着他们的脑袋，连赶带推把他们带进了林荫的房间。小家伙们都把一双大眼睛盯着林荫被纱布缠起来的肿腿，眼睛一眨也不眨。

　　林荫笑吟吟地望着两个小家伙，故意不说话，他想看这两个孩子怎么办。还是小小胆子大点，一步一挪走近林荫，她好像要去抚摸林荫的伤口，又好像不敢去动那纱布，试了两下，终于放下手，背在身后，然后将头和上身前倾，凑近林荫，小声地问：“老师疼吗？”

　　“老师不疼。你看，”林荫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相信了吧。”

　　“嗯，林老师真勇敢！我也要像林老师一样勇敢！”小小他们终于放心地出去了。

　　秀秀和林荫正说笑着议论小小，那边有位拄着竹棍子提个袋子的老婆婆进来了。林荫脸正对着门口，一眼认出那是昨天晚上帮忙救治林荫的老娭娭，林荫朝秀秀使个眼色，老远就招呼道：“老娭娭，您怎么来了？是看您孙子的吧/”

　　老娭娭满脸皱纹的笑容里闪射着慈祥的光，佝偻着身子，手里的竹棍子拐杖支撑着单薄的身体，她有点颤巍巍地从怀里递出一个布袋子，说：“冒得么子送给老师吃，这里几个新鲜鸡蛋，还热呢，给老师吃了补身体。”

　　林荫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才上班几天，他就真切地感受到了乡亲们的深情厚谊，这种发自内心的淳朴感染着他，他抓住老婆婆的手，禁不住心里一热，鼻子发酸，说不出一句话来。

　　秀秀见林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知道他动了感情，眼看就会哭出来，于是她拉过老婆婆的手，说：“林老师是不会接受你的鸡蛋的。他不吃您的鸡蛋，也照样会好好教你们家孙子的。您的鸡蛋提回去吧！”一边说，一边将老婆婆往外拉。

　　婆婆一脸不高兴，有点生气地说：“我不和你们说，我跟我们大侄子说去！他是你们校长，你们肯定要听他的。”边说边颤巍巍地拄杖走了。

　　秀秀望着婆婆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眼里一模糊，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

第 17 章长大的图书室

　几天下来，林荫的伤势好了许多，肿也消散了些，他可以走进教室去上课了。他不想耽误学生的课，孩子们来学校上课太不容易了。他想就这样站着上课，可是秀秀和胡主任坚决不肯，虽然他们无法阻止林荫来上课，他们知道林荫爱岗敬业，尤其是刚刚开始工作，热情特别高。为了使林荫更舒服地坐着上课，胡主任和一个乡下木匠连夜赶制了一把和他那把一模一样的椅子，供林荫使用。一个腿部有严重问题的人站着上课有多么艰难，胡主任有更深的体会。

　　林荫坐在讲台上上语文课，下面五年级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这位新来的林老师上课很对他们的口味，一是新来的老师本身就有一种新鲜感，二来林老师肚子里装满了都市里的新鲜事，三是林老师上课自由得很。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坐的规矩，可以偶尔动动，开心得意的时候还可以大声嚷嚷。尤其是林老师喜欢让同学们动，让同学们讨论，还时不时地给大家讲故事。林老师肚子里的故事简直像洞庭湖的水那样源源不绝，又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引人入胜。不知不觉中，下课铃就响了，可孩子们却还意犹未尽、不能自已，拉着林老师，要他继续讲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呢！

　　其实林老师肚子里的故事，好多都是没有影子的，为了让同学们高兴，他临时编，临时讲，一切为了吸引孩子们，一切为了满足孩子们。慢慢地，他的课堂形成了习惯，上课之前非要林老师讲个故事。林老师呢，也不推辞，要讲就讲。不过他有个条件，要讲大家讲，老师学生轮流讲，谁也不能偷懒。这么一来，学生课余就有事做了，下了课，都在一起讨论故事，回了家，找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讲故事，什么老掉牙的故事都被翻出来了，拿到课堂里去讲。

　　后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没有故事讲了，怎么办？去看书！林老师回了一趟家，带来了不少的书，有的是从县城里买来的，也有些是他自己的，还有些是从其他同学朋友那里找来的。学生们见到林老师帮着到处找书，也闲不住了，也将自己家里的书，亲戚家朋友家的书找来了，把书穿了绳子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教室里有了图书角。后来书多了，林老师房间里就成了图书室。林老师把这些书登记好，叫班长专门管理图书，借出收进，学生一下子有了好多书看，眼界也一下子开阔了，课堂上的故事又丰富多彩起来。

　　林荫觉得自己选教师这个职业算是选对了，虽然巴围子条件是艰苦点，他得到了快乐，体验到了成功。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一种被乡亲们尊重，被孩子们抬举的成功。他像一尾快乐的鱼，在学生的求知欲的海洋里自由地遨游。一切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又显得那么游刃有余，他也感觉到自己在教学的过程中，自己也在悄悄成长，在悄悄成熟。比如以前自己对课堂是陌生的，在自己的课堂里，有课堂主人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教学相长吧？

　　孩子们多么可爱呀！他们求知的欲望是多么的强烈，对理想和未来是多么的憧憬，他们才是教师成长的动力，他们才是快乐课堂的坚实基础啊！每每想到这些，林荫就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腿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痛了。

　　自从办了图书室，林荫的房间里多了一大一小两个客人，一个是秀秀，一个是小小。秀秀经常帮他来收拾整理柜子里的图书，也顺带看里面的一些书，林荫购买回来的书都是她没有看过的，所以她来房间里的机会就多了起来。小小本来是秀秀的一个尾巴，秀秀老师总喜欢带着她，她也很乖巧，一个人静静地看连环画，不懂的就问秀秀老师。有时候还蹦出那么一两个有趣的问题。有一次，林荫从外面进来，见小小一个人捧着图书发愣，以为他想爸爸妈妈了。也是，孩子几乎天天呆在学校，放学去姥姥家吃饭睡觉，一周就有星期天回家去看看，父母去县城了，给妈妈治病，听说好多了。说实话，要说小小不想爸爸妈妈那肯定是假的。

　　“小小。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爸爸妈妈了？”

　　“不是。我在想为什么你们班有图书室，我们班却没有？”小小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大人。

　　林荫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小小抱了起来，对秀秀说：“赵老师，你的学生不简单啊！”

　　秀秀捧着手里的书，不解的问：“怎么了？她说什么我没有听到呢！”

　　“小小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呢！我们的学校没有图书室，要是全校班级都像五年级那样办个图书室，那肯定好。等全校的图书室都办起来了，我们把图书资源整合起来，办个大图书室。你说好不好？”

　　“那当然好了！是小小提出这个建议的吗？小小，你真棒！”说完，从林荫手里接过小小抱起来，然后亲了亲小小的脸，小小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 18 章节日礼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教师节了。这是中国的第一个教师节，谁都觉得应该重视教师了。当天，孩子们准备了拿手的节目，那是过去的节目临时安排演出的，虽然是老节目，但是大人孩子都很投入，周围的村民也端了小板凳、小椅子来观看。孩子们演了赶时髦的小品，是他们自己创作的，虽然很粗糙，化妆也花里胡哨的，但是演员都汗流浃背，十分卖力，观众呢，也都张开嘴哈哈大笑，不时的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演出结束，陈支记和李校长分别代表村里和学校讲了话。

　　村里很重视这次活动，村里的几位干部都来到学校慰问教师，还带来一个大纸盒慰问品。

　　校长办公室里，胡主任打开那大纸盒一看，是六个热水瓶。胡主任笑着说：“原来是领导送温暖来了！我们幸福！感谢领导的关心啊！”

　　他心里暗自一算，包括胖婶在内，恰好每人一个。矮个子王会计递过来一叠红纸包，郑重地说：“还不止呢！村里还给你们每人发五十块钱慰问金。”

　　李校长示意老胡接了，胡主任接过红包，连连说：“感谢，感谢，接受支部领导和广大群众的一片心意。呵呵，这比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呢！”

　　妇女主任说：“村里也穷。这都是骨头缝里省下的一点钱，给你们带来了。”

　　李校长说：“村里的难处我晓得，不论怎么说，我们全体教师都是很感激的。”

　　陈支书笑了笑，说：“嗯，收下吧，现在就下发给各位老师，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千里送毫毛——礼轻情意重嘛！”

　　年纪最大的女老师黄群英用手把长辫子往后一甩，接过胡主任发过来的红包，满心欢喜地说：“那是的，那是的。陈支书说得对，我接受你们的深情厚谊。”

　　大家正在分红包，胖婶进来了。她也得到了一个暖瓶，一个红包。喜得不得了，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接过红包来，正面反面看了几个回合，也不看里面装了多少钱，一路哈哈哈哈笑，欢天喜地地走了。几个人忍俊不禁，也都笑了。

　　众人还在心里思忖胖婶怎么会知道有红包发，胖婶那一路哈哈哈哈又响回来了！

　　“哈哈哈哈！你们说我是个癫子啵？我来喊你们吃饭的，在这里得了红包就欢喜得忘记自己来做么子的了！哈哈！我真的老糊涂了。”

　　众人又大笑。刘主任笑得站起身，上前从后面抱住胖婶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

　　胖婶本来笑得不行，又被刘主任一摇晃，更加受不住了。她佯装生气地骂道：“死青青，想要胖婶的命啊？我们吃饭去，等你吃饱饭了更有劲抱别人。”

　　胖婶本是句无心的玩笑话，想不到这话在这里有碍，那李校长登时脸就红了，青青心里明白，本也没在意，见李良驹脸红，倒替他难受，心里想这个男人脸皮还蛮薄的，还是不要为难他的好。于是她暗暗掐了胖婶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谁知道胖婶见青青搞小动作，更加放肆说，她大声道：“嗨！有么子了不起的？今天教师节，送给教师的礼物应该都拿出来。我看青青就当个礼物送给谁算了！”说完，还朝李校长斜眼看了看。

　　青青说：“那我就给你算了，给你当妹妹。”

　　胖婶笑道：“我是不敢呢！我怕人家有意见。”

　　陈支书见话越说越深，会把那个话挑明，连忙打圆场说：“哎哎！你们肚子饿了的，还不去吃饭？”

　　矮个子会计也附和道：“是的是的！我的肚子也饿了。今天到你们这里做客，你们也不积极点。”

　　李校长一下子解脱了，连忙起身，用右手扶了支书的肩膀，左手翻起手掌，做了个请的姿势，眼光向大家一扫，见青青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装着个没有见到的，低下头，跟在陈支书的后头。

　　胖婶和青青一路，走到操场，胖婶觉得刚才意犹未尽，于是低声和青青说：“都说你和李校长好，你也吃了腥冇咯？”

　　青青见胖婶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了，幽幽地说：“唉，不说那个木头……”

　　胖婶听了青青的话，有点恼怒一般，撅起嘴，嗔怪地说:“死妹子，冇屁用。他心里冒得你？”见青青摇头，便道：“要是我，哼，早就搬了铺盖和他住一起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他是个正人君子，讲良心，虽然他老婆现在跑了，可毕竟他们还是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鬼呢！都是被人家骗的，还说这个话。再说了，你也可以去他们家，帮他管理管理他那个破败的家呀！”胖婶有了折中的主意。

　　青青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去他们家，无名无分，一夫二妻，成什么体统？想也白想了。“唉！——”青青长长叹了一口气。

　　厨房里，几个好酒的男人又开始鼓动喝酒了。李校长站在门口，望着门外两个正在嘀咕的女人，喊道：“快点撒！——”青青对着李良驹使了个特别的眼神，跑着进了厨屋。

第 19 章聚餐会上　

　　饭桌上一下子坐满了人，陈支书突然问：“还有几个人怎么没有来？”众人一扫视，才知道林荫和秀秀没有来。本校有七个人，村干部来了五个，胖婶没有上桌席，也还有十一个人，一个圆桌怎么九个人就坐满了

　　“哦，是的。他们还在收拾演出的器材，还要搬椅子什么的。我刚才叫过他们了，他们马上就来的。”李校长说。正说着，秀秀和林荫满头大汗进来了。

　　“快点快点！就等你们来了。刚才陈支书还在问你们怎么还没有来呢！”刘青青发言了，起身张罗他们坐下。

　　“不用等了。你们先吃啦！”秀秀和林荫异口同声地回答。

　　陈支书站起来，伸出手，和林荫握了握，又两手拉他挨近自己坐下，旁边年轻的治保主任罗勇赶忙挪开了座位，林荫连声说谢谢。陈支书说：“伢子呃！你从那么远来我们这里好不容易呢！坐，坐。你来我们这里，你是人才啊！我们这里庙实在太小了，条件又不好，难得你这个大学生来呀！不过我跟你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林荫握着陈支书温暖的手，顿时心里也感到无比温暖，他连连说：“支书客气了，我也是个山村里走出来的学生，农村的苦处我都知道。你说得太对了，青年人人需要在艰苦的环境里磨练。”

　　陈支书端起了酒杯，对林荫说：“应该说你还是我们的客人，毕竟刚刚分配来，我提议，庆祝第一个教师节的第一杯酒，首先敬我们远道而来的林主任，你们看如何啊？”

　　林荫平时不喝酒，可是今天过节，又是支书亲自敬第一杯酒，也不好推辞，于是举起杯道：“感谢各位领导、老师的厚爱。我新来咋到的，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今天得到领导老师们的如此重视，心里很惭愧，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是个学生，以后要请长辈们多多指教。我先干为敬！”说完，竟将那白酒一口喝下。

　　众人一见，齐声叫海量！觉得林荫真能喝酒，虽然这杯子不大，可能还装不了一两酒，但这酒可是本地有名的纯正高粱酒，少说也有五十五度，喝起来口味醇正绵长，后劲那是很大的。一般人不敢多喝，有点像武松在景阳冈上喝的“三碗不过冈”。

　　林荫见众人误会，便说自己是“一杯醉”，不胜酒力，也从来没有喝过什么酒，今天算是破例。于是他也不去监督人家是不是喝完，自顾夹菜进肚了挡酒。

　　刘主任连忙喊倒酒，胖婶在后面拿着的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秀秀的手里，她首先从陈支书倒起，发现支书酒杯里没有完，于是不动。支书见了，呵呵一笑，也不说话，一仰头，干了。右手边的刘青青也很豪爽，也将剩下的酒一口干了。矮个子会计悄悄的用餐巾纸吸干桌上洒出来的酒，治保主任罗勇连忙喊：“孟会计做的帐有水分，罚酒三杯。”

　　秀秀在那里转了一圈，遇到不少阻力，于是就放弃了给他们酌酒。这样一来，最后一个轮到的林荫杯子里当然是空空的。刘青青见了，看出点端倪，也不作声，回过头去，附在秀秀的耳边，悄悄地说：“就护上了呀？”秀秀嫣然一笑，脸上红红的，艳若桃花，只是默不作声。

　　“现在学校情况怎么样？开学工作应该还算是顺利的呀！还有什么困难没有？”陈支书放下筷子，两手放在桌子上，十分关切地问。

　　“今年形势好于往年，开学工作很顺利，学生学习积极性很搞，老师很投入，特别是两位年轻老师表现尤为突出。”他眼睛余光瞟了瞟林荫和秀秀，然后说：“林主任的教学方法很有一套，其他老师包括我都在学习，到底是科班出身的人啊！比我们强多了。”林荫嘴里衔着块骨头，不能说话，只是笑着连连摇头。

　　李校长话锋一转，说到了学校的困难：“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新修的教室还没有盖瓦，一旦下雨，教学就会受到影响，那可是要停课的。就连我们老师也有人没有地方睡了。”

　　说起这个教学楼，陈支书就有气，他叹了口气说：“这个事情有点棘手呢。乡里和村里都投入了钱，老百姓的钱是出了，可是房子还没有完工，没有办法又只能使用。这转眼就秋风秋雨来了，我心里也急呀！”

　　“都是那狗日的白尚礼把我们害惨了！”复员回来的罗主任脾气直率，还有点粗鲁，接过话头就骂开了，“就仗着他有个当副乡长的舅舅，得了这个工程，占着茅厕不拉屎，得了钱了不做事。本来订好了合同的，现在又提出要求。其实材料都是以前运回来的，却说什么物质器材涨价了，硬要追加工程款。可是这一时半会又怎么算得清楚？问题是这瓦不盖上去，那是要漏死人的！”

　　陈支书沉吟了半响，说：“新教室的问题我和乡里书记去沟通，应该可以解决吧，他们无非是想多赚点钱。我们继续喝酒。”

　　因为说到了不愉快的事，好像大家都没有喝酒的兴趣了。众人又把话题转到开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上去，林荫新的教学方法和他被蛇咬成为酒席上的热门话题。

　　正说着，外面有个小脑袋在那里张望，秀秀见是小小，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家，小小像个大人的口气说：“冷雨不肯回家，一个人在那里哭。我在招呼她呢！”秀秀放下饭碗，说了声我去看看，就急匆匆出了厨房门。

第 20 章巅峰对决

　　今天教师节聚餐，所有的男人都没有喝醉，但女人醉了一位。谁？刘青青。乘大家都不喝了的当口，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全喝了。虽然她是好酒量，可还是过了头，走路有点晃晃忽忽的，她两眼红红的，两颊也飞起了红云，红通通的脸衬着那件草绿色夹衣，到是蛮好看的，只是眼睛红得有点过分，此刻她确实有贵妃醉酒的风范了。三位女老师早就吃完饭走人了，没有醉酒的就剩下几个男人了，陈支书见刘主任醉了，便有意安排李校长照顾青青。

　　“李校长啊，现在女老师都走了，这照顾刘主任的“光荣任务”我就只好交给你了！不过我丑化说在前头哦，要是她少了根头发，我可是要找你的啊。”陈支书像是开玩笑又像是顶真地说。

　　“我接受。”刘青青应了一句，低下头装着醉得厉害地摇摇头。

　　李良驹不好拒绝，现在学生老师都走的走了，还有的马上就走，安排其他人照顾吧,她刘青青又不愿意。放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说，至少她今天是“慰问团”的成员之一，看来也只有顺水推舟地接受这个“光荣任务”了。他朝陈支书点点头，然后朝青青俯下身子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去哪里休息休息？”

　　青青一扭头，语气像是要求又像是询问地说：“去你的房间里躺会好吧？”

　　“好吧。”李良驹应道，“不要我扶吧？正好还你的欠帐呢。”

　　青青明白李良驹是说的那个晚上他醉酒的事，当时青青扶他回来了，现在还在调侃。她心里有点气，怎么就要说“还帐”的事呢？但是她不说话，右手朝前面一指，李良驹就在前面带路了。坐在校长办公室，两个人没有说话了，只是对望着。李良驹见青青坐在床上，朦胧着醉眼，笑着看自己，觉得尴尬，便做转身出去状：“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青青刚才还是和风细雨的，现在见李良驹要走，气得不行，她颤声说：“李良驹！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良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依然面带微笑，冷静地问：“我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是男人就敢于面对我们的感情！”青青语气坚定地说。青青是那种敢爱敢恨的女人，她有主见，有能力，有魄力，是个事业型开放型的女人。今天她没有求李良驹，而是用责备的口吻和李良驹说话，这在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

　　“不要任性。青青。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做事好注意影响，尤其我们是要做人家表率的人。”李良驹语气恳切，没有责备，倒是有几分规劝。虽说说得干脆，却显得很无力，好像在说服自己。

　　“亏你还是个有那东西的男人，还不如我这个女人有主见。我想了好多天了，我有个主意。”青青欲言又止，她想等李良驹的回音，看他是不是给她一线希望。

　　“我们家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办法哦！”李良驹无奈地低着头，他说的也是实情，家里有个疯老婆，还怎么可能再接受青青的感情呢？

　　“良驹，我想好了。我要搬到你们家照顾嫂子和你一家子！要是你答应，我立马就去把嫂子找回来，好好照顾她！”青青语气坚决，眼睛定定地看着良驹。

　　李良驹心里一暖，觉得世界上再也难找到这样好的女人了。为了爱情，为了爱人，她愿意奉献自己的全部。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名分，可是他觉得接受青青的感情而让她身负重荷，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他坚决地说：“不可以，不可以。那样对你多么不公平！”

　　青青从身后扑过来，抱着李良驹，脸贴在李良驹宽厚的背，饱含深情地说：“只要是为了你，怎么我都接受！”

　　“那我们怎么向别人交代呀？不合理不合法呀！”李良驹显然心里是爱青青的，可是他没有办法去面对世俗的评价和议论。也无法面对青青父母，不能把他们的女儿就这样“拐骗”来呀！

　　“青青都不怕，你一个男人怕什么？我去跟别人说，我就是去你们家当保姆去的！”

　　“那……那我去咨询一下司法办的钱调解员，看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李良驹思想有些妥协了。

　　“好好好好好……我等你。我等你的回音。”青青高兴得语无伦次了，她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她的情绪很激动。也是，她等待了这么久的一段感情，终于有了希望，终于有了可以看得到的结果。她攀上良驹的颈项，很快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良驹也觉得有些情不自禁了，顺势抓住她的双手，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青青闭着眼睛，像沉醉在梦里。良驹很清醒，望着窗外，一排粗壮的水杉树在风中飒飒作响，一根根水杉树枝叶相连。现在在良驹的眼里，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温润，那么自然。

　　“良驹，我们不是在做梦吧？”青青依然沉醉着，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怕一旦睁开双眼，一切都会消失，一切都会离她而去。

　　“不是梦。是真的。只是我们还要付出很多……”他没有说下去，他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不想破坏青青美好的梦想，当然，也包括自己的梦想。

　　青青没有听明白良驹的意思，只要是良驹那里发出的，无论是什么声音，她都会把它当成最舒缓的催眠曲，当成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她觉得那声音来自天堂，因为良驹就是自己的天……

第 21 章半个休息日

　秀秀来看冷雨的时候，冷雨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撅着嘴，脸上还有泪痕，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着。秀秀弯下腰和雨雨并排坐下来，轻言细语地问。

　　开始雨雨一声不吭，秀秀不厌其烦地好言相劝，好一阵子，雨雨才断断续续地告诉老师自己的一些情况，小小还在一边做补充，秀秀才了解了个大概。

　　冷雨是小小的好朋友，之所以她们是好朋友，一来她们以前是邻居，常在一起玩；二来她们都是离开父母的孩子，都有相似的经历。小小寄住在外婆家，冷雨寄住在伯伯家。小小被外婆宠着，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能够得到外婆格外的疼爱，所以她是幸福而快乐的。

　　冷雨就没有小小这么幸运了，她早就没有了爷爷奶奶，妈妈不愿意和爸爸一起过苦日子，整天和爸爸吵架，后来有个收购生意的人在这里收棉花，见她还有些姿色，就有意带她走，但条件是不能带上孩子。雨雨妈经不住那棉花贩子的诱惑，一狠心，真的没有带上雨雨，独自一个人远走他乡奔自己的幸福去了，至今也没有音讯。爸爸受到打击，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也顾不上雨雨了，把雨雨托付给了自己的大哥，自己去广东打工谋生去了。

　　雨雨的伯父伯母有个儿子，已经在外工作，身边没有孩子，他们自己又是正当年的劳动力，所以家里种了十几亩田，这湖乡里的田，水旱各半，最忙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怕有三百天在田里劳作，即使是在家里，那也是“丢了扬叉捡扫帚”，忙得不可开交。自己的三餐饭也不得到口里，有句顺口溜笑他们的饭迟：“早饭中午过，中饭太阳落，夜饭是有的，只要你不睡着。”聪明的读者可以想象到，这样一个农村家庭，他们能有多少时间来照看孩子？

　　听了雨雨的遭遇，秀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问雨雨：“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呢？”

　　良久，雨雨的嘴才蠕动了几下，说：“家里没有伴玩……”

　　“可是这里也没有伴玩了呀！同学老师都回家了。”

　　“这里有教室……有黑板……有学校……”雨雨的声音很低，好像说出来的不是理由，可是秀秀听了，觉得她的理由很充足。

　　秀秀动情地抱起雨雨，认真地说：“还有赵老师陪你呢，老师陪你一个下午好不好？陪你回家，做完作业，然后我们做游戏。好吗？”

　　雨雨听说老师要陪她，兴奋得从老师身上挣脱下来。她破涕为笑，大声说：“好啊！好啊！有老师陪我玩了！”小小也在旁边开心地拍着手，过了一会儿，小小说：“雨雨，我也来陪你，好吗?”雨雨想也不想，就说：“当然好了！”

　　秀秀见雨雨和小小都开心极了，也感到满足，她欣慰地望着两个缺少人陪伴，缺少人疼爱的孩子，她有很多感慨，能够出份力帮帮孩子，帮帮他们的父母，那也是很开心的事情。秀秀一边给雨雨收拾书包，一边嘱咐她道：“我可先说好了，你们要先做好作业，然后才可以玩游戏。听到了吗？”

　　“听到了！——”两个小家伙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那样，扯起喉咙喊了起来。秀秀忍俊不禁，噗哧地笑了。猛地回头望，林荫就站在自己身后。这伙计，不声不响地，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教室里。

　　“赵老师，你真行，要是轮到我，今天出现的这个问题还很个棘手呢！”在秀秀听得，林荫的话总是带着别的什么意思，于是就故意装个不高兴的样子说：“知道你是科班出身的老师，可以做我的老师了，还在这里挖苦人，幸好这教室的地下没有缝，否则我就要钻到地下去了。”

　　林荫有点急了，连忙道歉说：“对不起，赵老师。我真的没有那样的意思。说实话，对于如何打开学生的心灵，我还是个外行，还要向你学习呢！”

　　秀秀见林荫说得诚恳，也不再计较，便开玩笑说：“好啊，那我收你做徒弟好了，免费培训。”

　　不想林荫却是一脸认真，说：“好！一言为定！不过要是你去田里劳动，我也可以去帮你的。这农活我还是蛮在行呢！”

　　秀秀听得林荫信以为真，还要给自己帮忙做农活，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白白净净的林荫居然还是个农活好手，喜的是林荫要是真的去帮自己的忙，那就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当然也就可以向他学到更多的东西了。想到这里，竟然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要去你就去呗。反正我不会把你赶回来。”

　　她扶着雨雨和小小的背，一起出了教室门。两个小家伙连蹦带跳地跑在前面，回过头来喊：“老师快来呀！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呢！赵老师、林老师快来呀！我们一起去呀！”林荫挥了挥手，提高嗓门大声说：“你们去吧，小心点。老师还有事呢！”秀秀也不好去邀请林荫一同前往，毕竟男女有别，女孩子的羞涩与自尊使她放弃了回头。她故意不回头看林荫，她知道林荫常常在写作，可是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又不好问。

　　两个小伙伴一路蹦蹦跳跳，走得蛮快，秀秀为了赶上她们两个，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有时候还带点小跑。就这样没有走多远，遇到了李校长和刘青青，他们也刚从学校里回来，正好巧相逢。李校长问秀秀：“你们家在东边，你去我们西边堤上干嘛？”秀秀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雨雨和秀秀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李校长汇了报。李校长听了，沉吟半响，说：“雨雨是这个学期来他伯伯家的，这个情况我还不了解。这样吧，我们一起去走访，和她伯伯一起商量如何照顾她的事情。”

　　青青也接上话头，说：“我们村委会也要给她伯伯伯母做思想工作，要是这个问题没有处理好，我们村委会也是有责任的。”

　　秀秀说：“那就太好了。众人抬柴火焰高嘛，学校和村委会结合做他们的工作，那效果肯定不一般。我们就一起去好了。”

　　两个小家伙听说这么多人都去她们那里玩，开心得打起喔嗬来！

第 22 章两块“责任田”

　　开学快一个月了，眼看中秋节和国庆节都要到了。俗话说得好:“每逢佳节倍思亲。”林荫撕去日历的时候，忽然变得有些想家了。他还是刚开学的时候，为了拿书才回了一趟家的，现在也不知道爸爸妈妈还好不好。想起勤劳朴实的父母，一辈子心里就不是滋味。父母临走的时候反复叮嘱要少回家，家里都很好，不要挂念，一切以工作为重。只是这孝心也是人生的大事，要是不能为父母尽一点孝心，为人子者，情何以堪？林荫决定“双节”里还是无论如何要回家一趟。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学校工作基本上铺开了，一切都已走入正轨。林荫第一次充当主角，接受了县乡两级的开学工作督查，督查的结果很令人满意。乡检查组是教育组长张雨带队，各个学校校长参与，巴围子小学受到了乡里的通报表扬。林荫把这些成绩的取得都归功于老师们的辛苦与努力。是的，老师是尽力而为了的，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爱自己的家乡，爱家乡的教育事业。他们都没有什么高学历，绝大部分只有初、高中毕业，然后补修的中师学历，但是他们的实际教学经验是很充裕富足的，况且他们都肯下功夫积极自学，提高自己的业务素质，有李校长和赵秀秀、黄群英两位女老师在暗自参加高等教育考试和高等教育函授学习，以获得更高层次的文凭。对于这些文化底子并怎么不好的民办教师来说，这也是条行之有效的师资培训路子，这样有追求的做法是难能可贵的。他们还要参加乡里组织的政治业务学习，甚至是被选派到县里参加脱产培训。少得可怜的工资还可能要支付县城的高消费，但是为了提高自己，他们没有抱怨、抵触的情绪，而是全力投入，积极参与。他们几乎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教育事业上，家里的事情，当然就难得顾及了。林荫认为，只有他们，才配得上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同样从农村走出来的林荫，走过了和他们不一样的从教之路，他走出大山后，经过了三年的大学生活，体验了专业知识全面系统学习的快乐，他怀着对土地的热爱，毅然重返乡村，虽然不是回到了家乡，但是他希望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报效生养自己的家乡。通过这么多天的接触，林荫已经打心底里喜欢这些打赤脚的教师了。

　　林荫之所以佩服这些号称“种两块责任田的人”，是因为他们的收入极低。看起来他们的收获好像是双份的，他们早出晚归，学校教书和责任田里的劳动轮流进行，他们在两块责任田里辛勤地劳作。只是面对两块不同的“责任田”，民办教师不可能花同样多的精力去播种、耕耘、收获，课堂上滔滔不绝，课余假期风里雨里，泥里水里。一边是他们的追求，一边是他们的负担。社会上的人在用“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标准在要求他们的行为，可是国家却还没有给他们工程师的待遇。

最近几年，随着大学中师学生的分配，民办教师逐步面临被“裁剪”的威胁，在职业的生存线上挣扎，也许一个通知宣布他们不再是民办教师时，他们“阳光底下最神圣的事业”就此结束，校园、粉笔、黑板、学生就在那一瞬间与他（她）无缘了，他们只得沮丧地背着简单的行李往回转，也会有一些不满愤怒，但他们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害怕被别人戴上“枉为人师”的“桂冠”。可正是他们，在农村教师资源缺乏的时候，这些“端着泥饭碗的工程师”在强力地支撑着农村教育事业，他们就是农村基础教育的脊梁啊！

　　当然，周围的形势在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化。民办教师转正在陆续进行，虽然步子极慢，转的人数也极少，而且都是老教师，这是在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民办教师的编制也开始规范了，也许今后不再是一句话解决岗位的泥巴饭碗了，有了相对的稳定。

　　李校长今天从乡里带回来的消息说，学校里马上就会装电话，装电视，虽然还只能是黑白电视机，但那比没有好多了。以后守校的老师呆在学校就不会那么孤独寂寞了，信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闭塞了。林荫感到很振奋，他当然希望一切向前进步，这样才会使全体的社会成员看到发展的希望，看到前途和光明，这也正是他林荫来这里的初衷。

　　林荫一直以为自己是比较成熟的，但是现在想起来过去的好多想法都幼稚可笑。现在越是有收获，就越觉得自己的不足，应该拜老师们为师，学习他们身上闪光的东西。

　　他不知不觉地踱步到了黄群英老师的窗前，她正在聚精会神地批改作业。黄老师喜欢这样偏着头批改作业、备课。她备课的时间很长，备得很细，反复钻教材，反复钻教法，使黄老师的课一日好过一日，她所提出的“渐进式强化训练学生读写能力”的教学模式，还获得过县级通报表彰呢！可是她并不满足，总是把每节课上到最好。她喜欢这样静静地坐着备课，看作业。林荫也熟悉她这样的坐姿，她的勤奋和开拓精神，林荫十分肯定。林荫想抽空找黄群英聊聊，讨教讨教她的“绝学武功”。当然，他还要把黄群英的那种事事认真，时时认真的工作态度学到手。他想走进去和黄老师谈谈，但是又怕打扰黄老师批改作业。她的时间也宝贵啊，家里她还是当正劳力用。别看她上课字正腔圆、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回到家里，做农活，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呢！

　　“应该拜能者为师嘛！”林荫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正准备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下月工作计划，忽然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秀秀满脸阴云地走了过来，林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迎了过去！

第 23 章第一次谈判

　　秀秀见林荫转来，也不说话，回头就走。林荫见了，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意外地得罪了她，于是赶紧上前问个明白。

　　“怎么了？赵老师。”林荫边走边问，可惜那秀秀不停步，疾步往林荫房间方向走，林荫居然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到了房门口，秀秀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可以借你的房子坐会吧？”

　　“什么话？我们谁跟谁呀？门没有锁，你请进，请坐，请上坐。”林荫在逗秀秀开心，他实在无法弄清楚秀秀今天怎么了。

　　秀秀像赌气似的推门进了，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然后伏在桌上不说话。林荫看不清秀秀的脸，又没有听她说什么，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林荫问了好多声秀秀怎么了，可秀秀就是不理他，反而还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开了，这下可急坏了林荫。

　　他有点无奈又有点窝火地说：“到底我怎么得罪你了？我的姑奶奶！”

　　也许是林荫这声火发得好，秀秀居然不哭了，抬起头来，现出红红的眼珠，俏丽的眼角闪着泪花，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忽然低下眉，小声地说：“我爸爸逼我嫁给那个姓白的，我不愿意。”

　　林荫听了，才知道与自己无关，如释重负地说：“妈呀，差点吓死我了。我以为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这个还不简单？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嘛！都八十年代了，你自己不愿意的婚事，你爸爸还把你绑去了呀？”

　　“你真是个笨猪！”一向彬彬有礼的秀秀居然骂起人来了，“你以为是你们城市里来的大学生啊？我们这里还是古老的风气，儿女的婚姻问题，还是要家长作主呢！”

　　“那既然是这样，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我去说服你爸爸？还是去说服白大公子？你总不是要我给你去干架吧？”林荫在秀秀的身后搓着手，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又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真的想帮我？”秀秀站起了身，转过来和林荫并排站着，她捋了捋耳际边散落下来的头发，红扑扑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更加通红，像两朵娇艳的花。林荫有些不能自持了。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和秀秀这样对视过，就是那次被蛇咬伤，秀秀奋不顾身地救他，他也没有这样的拘谨和难堪。

　　“当然会帮你了。”林荫回答很肯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顾自己的身体，舍命来相救。那种大恩大德，我怎么可能忘记。你现在有困难，那我哪里有不帮忙的道理？”

　　“好！你答应了就好。不要你挑不要你提，不要你花费大力气。只要你说句话。”

　　“我说句话就好了？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那么简单？那好，你要我怎么说？”

　　“要你说——你是我的未婚夫。”秀秀轻轻地说出口，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她在等林荫的反应。

　　房间里一下安静得厉害，静的连根针掉下地也可以听得到。林荫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垂着头不作声，手背在身后，生怕被秀秀抓了去似的。

　　林荫不是不明白秀秀的心理，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当然是有备而来的。她应该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这个问题来的。她在爱情的路上遇到了障碍，可以说是无路可走了，才来找林荫帮忙的，可林荫面对这样来得太快的情感表白，他是没有心理准备的。虽然秀秀用了说句话来作掩饰，但如果林荫出面说了这话，那巴围子村乃至湖洲乡的人都会认可这门亲事的。只是如果林荫答应了这话，用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说，他就在淌浑水了。因为白家是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得罪了他也不是好受的。林荫不了解其中的曲曲折折，当然，即使是他了解了，他也会答应的。毕竟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有一股子冲劲的。

　　林荫想了一会，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不过说好了，我只口头答应作你的男朋友。不是真的，是吧？”说完这话，林荫觉得口干，想喝水。可那水杯在秀秀身后，他看了那水杯一眼，不方便去拿。

　　秀秀见林荫点头同意，又见林荫用眼在自己身上搜索，以为林荫故意这门说的，心里好高兴，于是说了声：“谢谢你！”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转过身去，端了茶杯递给林荫说：“我请你喝水！还是热的呢！”

　　林荫接茶杯在手，心里一阵暖意，心想这秀秀可真的善解人意，她怎么就知道我想喝茶呢？他就不知道秀秀这个动作是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欣喜的，秀秀虽然聪明，可哪里能够了解林荫此时的内心呢？

　　说实话，林荫心里还爱着黄依依，虽然黄母给他的自尊以致命地打击，可是他对依依的感情是认真的，那段甜蜜的感情是他感情世界的全部。虽然他想放弃黄依依，也这样做了，但是他心里的那种爱，那种刻骨铭心的情，会不时地来到访，扰乱着他的心。

　　对于秀秀，他是欣赏的。对于她的能干，爽直，有理想，有追求，负责任，对于她为自己的无私奉献和帮助，他林荫都是非常赞赏和感激的，也是非常自然地把她划归了自己的同类，他从来没有排斥过秀秀，但是却不能接纳她的爱情。林荫感到自己还在那场感情的漩涡里不由自主地盘旋，至今还无法从那个漩涡里解脱出来。

　　“我去答复他们。那个死皮赖脸的白尚礼的还在我的房间里等我回话呢！”秀秀的脸上更加娇艳了，与来的时候相比，脸上的笑容灿烂多了。

　　“好的。好好和别人说，不要让别人失望，伤感。这感情的事最伤人。”林荫像个哥哥。

　　“嗯，我晓得的。”秀秀一蹦一跳冲出了房门。

第 24 章难言的误会

眼见秀秀兴高采烈地出门去，林荫心里一阵欣慰，欣慰中带有一丝苦涩的甜蜜。人遭遇感情的时候，往往是说不清楚的。也许说不清楚的就是美好的感情，若是可以说清楚了，那就不是真正的感情了。林荫感到自己对秀秀的感情有些说不清楚了，但那种感觉是很甜蜜的，一种苦涩的甜蜜。林荫不能将它归结为爱情，因为自己爱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至少现在还不想被人取代。

　　虽然自己下决心放弃黄依依，但那毕竟只是自己的一个决心，一个愿望，下这个决心的目的就是让黄依依过得好，过上优越的生活，过上比自己目前处境强得多的生活。林荫明白，黄依依的母亲希望自己的女儿呆在城里，而且逐步进入上流社会，女儿一直想当一名老师。现在一下子让她先进入局机关，然后为她的晋升铺好路，凭她的学识和能力，谋个一官半职是完全可能的，尽管这不是黄依依的理想，可理想与现实又有多大的差距？依依妈的想法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这样的想法也不能算是错误的。在商品经济的社会里，对物质、金钱、地位的追逐已经开始成为一种时尚了。林荫想成全依依，让她顺从她爸爸妈妈的意志，做个乖女儿。毕竟依依是他们的独生女，是他们的全部希望的寄托。

　　林荫反过来想，要是不顺从她父母的意见，那又能够怎么样呢？毕业分配说明了一切。本来说好了俩人一起分配到贫困边远地区来的，他们一起递上了志愿申请书，得到的答复是可以一起分配，可在最后的关头，他们还是劳燕分飞了。对于林荫来说，权势的力量是强大的，也是不能攻破的，美好的政治理想和冷酷的现实碰撞的时候，一腔热血只能化为冰水。那爱情呢？不也一样会如泡沫一样破灭吗？难道爱情就会经得起如此沉重的打击吗？

　　就在林荫学校附近的一所中学里，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悲剧。两位青年男女在同一所学校工作，相同的志向和生活目标，使这对年轻人相爱了，可是他们的热恋遭受了女方父母的坚决反对，结果，在这对年轻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姑娘那狠心的父母动用关系，强行调走了这个女孩！尽管那女孩曾一度拒绝去新的单位报到，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更可气的是，已经被调回原籍的女孩，还受到了父母的变相软禁，女孩不能接受割断爱情的致命打击，又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跳河殉情了。林荫不希望这样的悲剧重演，他爱依依，就要让依依过上平静的生活，不要她和父母作对。如果最后的结局一定要以悲剧结束，那还不如从提前以悲剧谢幕，那样也许两个人的心会伤得轻一些，痛的时间短一些。

　　林荫下了一百二十个决心要忘记黄依依，结果都是白费劲。他还是会想她，她的倩影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浮现在眼前，就像从地底下突然喷出的温泉一样，以一种温暖的方式进入林荫的内心，在黄依依的身上，林荫可以找到爱和被爱的幸福，找到激情喷发的动力和源泉。林荫无法割舍自己的爱人，无法割舍这段感情，可是还得狠心地割舍呀！林荫发誓将自己的全部感情投入到工作中，在忙碌的工作和学习中，他找到了人生的快乐。也就在这个时候，秀秀撞入他的生活了，不过，林荫一开始就是把秀秀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的，当他发现这个女孩的很多优点的时候，他又对她充满了敬佩；当他发现秀秀喜欢自己的意图之后，他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不是说自己是个吃“国家粮”的老师，她是个代课老师，而是对秀秀的感情抵御，他的心里，自然会给依依留一块地方，那地方是不能容许别人进入的。虽然如此，他对秀秀的印象是很好的，他觉得这样的好姑娘一定会有好的归属。虽然自己不能接受她的感情，但是保护她，帮助他，那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正因为如此，当秀秀要他做名义男朋友的时候，林荫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有一些不良后果，但是他只能接受，帮助秀秀，他是很愿意的，因为秀秀是个好姑娘，何况秀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呢！林荫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即使秀秀没有那天的用口吸毒液的举动，即使秀秀没有平时对他的悉心照顾，林荫也会帮助她，因为他想帮助的不一定是某个人，而是帮的道理。

　　林荫一个人坐了很久，想了很久，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想出门伸伸胳膊蹬蹬腿地活动一下。刚出门，见秀秀陪着一个身穿一套火红运动装，脚蹬白色运动鞋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林荫估计是那个叫白什么的人，见那年轻人走近，却还长得一表人才，只是头发很长，盖住耳朵，垂到了衣领下方，打扮得很时尚，因为身材高而显得单瘦，运动衫在身上晃荡着。再细细地看他时，却见只看见他的白眼。林荫觉得奇怪：“我没有对他有什么恶意，也没有什么得罪他，他怎么就这样看着我？”忽然想起刚才答应秀秀的事情，才想起他们竟然忽然变成了“情敌”的，那也就正常了。想到这里，林荫有些想笑，刚一咧嘴，还没有笑出声，那里的姓白的年轻人吃不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像是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似的，拳头也攥紧了，停下脚步，歪着头，脏话就随口出来了：“你个狗日的野杂种，少跟老子神气，笑你爷爷啵？哼！跟老子斗，有你哭的时候！”

　　林荫无端被骂，心里窝火，但想到他白尚礼也是个可怜虫，觉得和他斗没有意思。再说自己来这里还不久，又是个“为人师表”的人，当然不能和他一般见识。于是淡淡地说：“我没有笑你，也没有想和你斗。你走吧！”

　　那白尚礼听林荫这么一说，本来沉下去的那点无名火又升腾起来了，他捏紧了拳头，朝林荫这边大踏步抢将过来，秀秀见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 25 章闲庭信步

　　林荫本来是一份诚心，想给这位公子哥一点安慰和解释。谁知白尚礼这公子哥正在气头上，头也是昏的，哪里听得进林荫的话？于是管不住自己的冲动，想在学校闹出个事来，或者说，他要吓唬吓唬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

　　大约男人的祸水大都是来源于女人，白尚礼当然也不例外。刚才他逼秀秀答应他的求婚，而且得到了秀秀父亲的认可。时代早已进入八十年代，父母包办婚姻的习俗依然还有残留。他拿秀秀爸来压秀秀不是没有道理的。机灵的秀秀找个借口出去一趟后，来到林荫的房间，得到了林荫的许可。她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成竹在胸的秀秀现在可以认真地和白尚礼谈判了。秀秀明确地告诉白白尚礼，林荫是她的男朋友了，那也就是说，他白尚礼已经没有机会了。白尚礼怎么也不能认可这样的事实，在湖洲乡这个小地盘来说，自己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要长相，那是一表人才，要家庭背景，要后台，要钱，我白尚礼什么没有啊？怎么我追了两年的女人，就忽然让这个刚刚来的一个毛小伙子抢去了呢？不就是个穷教书的吗？有什么了不起！他妈的，他还居然敢对我冷嘲热讽，看我怎么教训你！心里这样想，人就不由自主地逼近了林荫，然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抡起巴掌，朝林荫脸上扇过去！

　　秀秀一看，坏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眼看林荫要吃亏，那是她不能容忍的。她也顾不得少女的羞涩，一纵身，向那两个男人扑了过去。就在即将扑到林荫身上，准备用身体护着林荫的时候，秀秀忽然呆住了，只见林荫很平静地站在那里不动，可白尚礼就不同了，右手被林荫的左手抓着，扭成了反弓，右手想去护左手，可是已经晚了。最难看的是白尚礼的脸，长长的脸已经痛苦得变了形，咧着嘴，露出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哎哟哎哟直叫唤。秀秀放心了，她希望就是这个结局。秀秀哪里知道，林荫在学校体育老师，曾经是个武术教练，这位体育老师自然教过不少武术动作，教的时候特别认真，光是这个擒拿动作林荫就练习了好几百遍。在练习这个动作的时候，林荫是没有感觉到它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刚才白尚礼冲过来，他也没有刻意地想去用上它，只是白尚礼的巴掌朝自己脸上扇过来，林荫自然地一抓，一带，然后又自然地一扭，白尚礼就自然地弯下腰叫苦了。

　　秀秀见此情形，想笑又不敢笑，但是她当然不想事情闹大，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于是装着她装着保护白尚礼的样子，一边去掰林荫的手，一边佯装嗔怒地说：“怎么的嘛？怎么的嘛？都是年轻人，怎么拉拉扯扯的呢？这样多不好，人家见了以为学校的老师在打架。快松开！”她是对着林荫说的，又帮着白尚礼在拉，林荫心里雪也似的亮堂，于是松开手，顺水推舟地说：“我们开个玩笑。嘿嘿。”

　　白尚礼起先是想表现“地老虎”的形象，显显“地头蛇”的威风，哪知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是个硬石块，结果闹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如今本来自找苦吃，下不了台的，现在秀秀来劝架，他还想在秀秀面前表现好点，于是也只好下台阶，手一挥，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然后就气哼哼地走了，走几十步，又回过头来狠狠地瞪林荫，心里暗暗骂：“你狗日的记着！”忽然觉得手腕好痛，于是甩了甩手，口里丝丝地吸气。原来那手刚才是被扭麻了，没有了知觉，直到现在才通了血脉，也就才感觉到疼。

　　待白尚礼走远，秀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荫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见秀秀收不了场了，故意说：“么子事这么好笑？我都想哭了。”

　　秀秀登时住了笑声，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武打片呢！我也没有见过他白尚礼这样狼狈过。好有味的呢！”忽然她声音低下去，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对不起啊。害你为了我跟别人打架。都是我连累了你。”

　　“哈哈。我逗你玩的呢！你以为我是真的想哭啊？真是个小笨蛋。”林荫哈哈大笑。

　　秀秀也破涕为笑，两滴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自觉不好意思，于是大声说：“好啊！你林荫这么坏，看我不打你！”于是举起粉拳就要打，林荫转身就逃，秀秀一路追，在环形简易跑道上，两个年轻的身影在一前一后追击着，像一对真正的恋人，在低垂的杨柳树和高大的水杉树下，他们轻松地漫跑，树上的小鸟停止了叽叽喳喳的喧闹，惊异地望着这对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秀秀没有林荫那么厉害，跑了一圈，就喊：“不要跑了，我不追了。”喊完，便靠着水边的柳树出粗气。

　　林荫见秀秀不跑了，也打转回来。他陪秀秀蹲在水渠边，看着沟里的清流，水中倒映着蓝天，蓝天上有淡淡的玫瑰色晚霞，有垂柳、水杉的倩影，当然还有他们俩的影子，秀秀勾起脚，拉着树，看水中的倒影，看着看着，她羞红了脸，这是第二次这样近距离的和林荫呆在一起，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说：“你还有蛮多事情要做吧？我去备课了。你布置的任务——《教改资料汇编》，我也还没有看完呢！”说完，一扭身，那婀娜的身影就飘然而去了，望着秀秀远去的身影，林荫竟然忘记了回答。

　　林荫回到办公室，李校长在那里专心地办公，见林荫过来，便道：“林主任，中秋节你会回去吗？”

　　“是的。中秋节我要回去看我爸爸妈妈。”

　　“那好。我是考虑你要是不回去，那就要安排你的生活。回去看看也好，父母亲这么久没有看到你了，心里肯定会惦记的。”李校长顿了顿，又说：“我想中秋节每个老师发盒月饼回去，你这么远，月饼难得带，就补助钱给你算了。你看怎么样？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就叫胡主任和黄群英把月饼带来，他们离商店近。”

　　林荫说：“不了，还是都分月饼吧。我要月饼。”其实林荫想好了，要把月饼给那位救过他命，又送过他鸡蛋的老太太。“要不我去买月饼，我想早点把月饼拿到手。”

　　李校长说：“那好吧。你去找胡主任，你们一起去好了。”

　　林荫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李校长还在纳闷：“真是“大人望种田，小孩子望过年”，说起过节吃月饼，他就现出小孩子本性来了。呵呵。”李校长笑着摇了摇头。

第 26 章悠悠故乡情

　明天就要放中秋国庆假了，林荫简单做好了回家的准备，那盒月饼已经送给好心的婆婆了，袋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这样好，轻便，简洁。带一颗心回到那个小山村，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家。也许，妈妈做好糯米粑粑在等了。也许，妈妈早已买好了月饼，林荫还是想在下车的地方去买一盒月饼。他知道妈妈总喜欢吃月饼的皮，不喜欢吃里面的花生冰糖什么的，说那里面的东西太厌人，正好林荫喜欢吃那里面的东西，直到自己读了大学，才知道那是妈妈的一片爱子之心。就像书里讲的妈妈爱吃鱼头一样，那是无私的母爱啊！

　　母亲自己的衣服缝补了又缝补，可是她不会让林荫穿补巴衣服去学校，她说，山里的孩子本来就是个憨厚老实样，要是再穿得破破烂烂，那就更加没有人看得起了。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人瞧不起，妈妈一生就是好强，所以一直对儿子管教很严格，林荫还算是不负众望的。他是出气了。在大学，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班上的佼佼者。老师都特别疼爱他，同学们也很敬重他，拥戴他，他总是同学们的中心。

　　林荫的心飞回了大山，飞回了山里的树林。那里有险峻的峰峦，茫茫的松涛，陡峭的悬崖，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潺潺流动的小溪，那深山谷里，有的是野山鸡、野猪、野兔，有的是野花野草。那里的空气多么芳香，那里的山泉多么甘甜。他多么想面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声“嗬嗬——”地喊，对面的应声阿哥定然会一个接一个的回答的。那雄浑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久久不肯离去，林荫最喜欢听那种声音了，他对这声音是有特殊感情的。因为曾经有一次他进山迷路了，他就是用这雄浑的声音通知爸爸妈妈的。大山是很穷，但林荫从来没有嫌弃过，反而觉得故乡在记忆中是多么温暖，多么亲切。

　　也许一切经历在当时来看，那都是无法体验到它的美好的，只有等到回过头来会才明白过去是多么美好。少年时候，故乡的一切让他有那么强烈的沉重感和负荷感，父老乡亲对他最美好的祝愿就是他会有出息的，他会离开那个山村。林荫少年的自豪几乎一直来源于离开了那个祖祖辈辈休养生息的山村，离开了那片一望无际的大山。可是经过几年与故乡远离，原来的那种自豪感几乎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牵挂，还有淡淡的惆怅和忧伤。他还有好多伙伴留在那里，还有好多亲人留在那里，还有他熟悉的山山水水，花鸟虫鱼。一切的一切，都是林荫的牵挂。尤其是他那沉默寡言的爸爸和饱经风霜的妈妈，那是他牵肠挂肚的人，那是他对魂牵梦绕的根啊！

　　是的，爸爸妈妈一定也在盼望林荫回去。夕阳下西的时候，保准有他们其中的一个，手搭凉棚在门口张望，另一个会在灶膛里生火，茅草屋顶便升起袅袅炊烟。孩提时候，父母盼他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张望的。对于这个手搭凉棚的动作，林荫太熟悉了，他那熟悉的程度就好像面前的任何一个物体，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想到这里，林荫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他打算别的东西什么都不买，就把这两个月的工资积攒起来除了路费，其他的一概用纸包好，准备送给爸爸妈妈。这是他的第一份薪水，虽然不是很多，但这是林荫的一片孝心。除了父母，当然再也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份厚重的礼物了。

　　“林老师！准备明天回家呀?好想家的吧？一路顺风哦。”门外，黄群英老师推着单车，一脸喜气地从门前走过，车后座衣架上夹着那盒粉红色包装的月饼，他家里人也一定都在盼望黄老师早点回家团圆吧？

　　“是啊，是啊。黄老师，您回家呀。”林荫赶紧从屋子里出来，笑嘻嘻地和黄老师打招呼，黄老师笑吟吟地回头望着林荫，点了点头，骑上单车走了。望着黄老师的背影，林荫觉得她在学校是个好老师、好助手，在家里是个好母亲、好妻子。

　　林荫正要回过头来，胡主任的儿子来了，他远远的就在喊：“林老师，林老师。我来接我爸爸的。”小小的年纪，个头也不高，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真的难以想象，他居然能够驮得动他爸爸。

　　“好啊，你真有孝心。你天天接爸爸累不累呀？”

　　“不累呀！我开心呢。我爸爸是老师。嘿嘿。”胡主任的儿子从车上溜下来，满脸满足而憨厚的笑。

　　正说着，李校长和胡主任提着袋子出来了。几个人一阵寒暄，说着笑着就分手。胡主任是个快活人，开玩笑说：“林主任，要是下次再过节，要女朋友来这里度假算哒。”

　　林荫随口说：“要得哦！您给我做个媒啦！”忽然猛地想到秀秀要他冒充男朋友的事情，心里一颤，脸就红了。李校长接上话头，说：“你看林主任一说起女朋友，脸就红了。哈哈！”

　　“后生子脸皮薄呢！”胡主任一边打趣，一边由他的儿子骑车带走了。李校长也坐上了单车，跟在胡主任后面出了校门。

　　林荫进得门来，刚坐定，觉得后面窗户有个人影一晃。林荫觉得是秀秀，于是喊道：“是秀秀吗？进来呀？”话音刚落，就见秀秀从前面的教室里快步走进来，像是有什么机密事一样。

　　“你来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林荫问。

　　“嗯……我不好开口。我爸爸说他不蛮相信你是我的男朋友，要是你真是我的男朋友，明天是中秋，应该去我们家走节的。”秀秀终于说出了她的难处。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啊？真的？这可怎么办啊？”林荫心里暗暗叫起苦来。

第 27 章窗前明月光

　　秀秀见林荫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没有了笑容，知道他的心思，肯定是想家了。他是一百二十个准备回去的，甚至连明天乘车路线都画好了，车次的最佳换乘安排也搞好了。说来也是，逢年过节，谁不往自己家里跑啊？这个题目谁也难得做呢！可是如果明天林老师不去走节的话，爸爸妈妈那里怎么过得了关呢？

　　秀秀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在掰衣角。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林荫打破了沉寂。他走到秀秀的身边，认真地说：“好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我还是把这个好事做上头。不能让我们的秀秀公主身处水深火热呀！谁叫赵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秀秀幽幽地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是个好人。可是，明天你爸爸妈妈……”

　　“没有什么可是了，就这样决定。明天，我去拜见未来的岳母娘和岳老子。”林荫故意装出很开心的样子，逗秀秀开心，“好了，你回去吧。明天早上你来接我，你不来接，我就会流落街头了。哈哈哈哈！”

　　秀秀一听，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也红润起来。她开心地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下逐客令了。我走了。明天见！”她踮起脚跑了出去，到房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脸上堆起笑容，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然后倏然而逝。

　　送走了秀秀，林荫便倒在床上，双手抱头枕着，脑海里翻腾着许许多多的事情。也许是太累了，林荫胡思乱想了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说来也怪，一合上眼，自己就回到家了。在家里就吃起了月饼，吃粑粑。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荫醒来了。手也麻了，一抹嘴角，口水流出来好多，衣服上也流湿了，林荫觉得好笑。起来出门一看，才知道天色已晚，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正想晚餐问题怎么解决，就见桌子上有个保温饭盒，林荫打开一看，嚯！有肉，有白菜，还有煎的荷包蛋。林荫最喜欢吃荷包蛋了。仔细打量饭盒，记得是胖婶的，这胖婶，真是好人，热心人啊！说不定是秀秀做的，秀秀不是常常给胖婶帮厨吗？管他呢，反正明天问清楚了再去谢谢人家，现在先填饱肚子再说！林荫也不客气，端起饭盒，扫视了一下饭菜，便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饭，喝了口开水，林荫觉得又劲头十足了。他洗了把脸，出门活动活动身体。月亮已然从东方升起，月儿渐圆，像一个闪光的土黄色轮盘，悬挂在天空，偶尔有浮云飘来，又似乎在天空飘然旋转。林荫觉得自己身在他乡，欣赏明月，回忆起故乡的明月，真有说不出的感叹。

　　其实林荫也不是第一次再在外地过中秋接了，在外地读书，也忘记是不是有中秋节了。但是毕竟自己参加工作，成为一个大人，在外地过中秋节那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回家的，所以觉得很失落。也许是一种心理定势吧？若是人有了某种心理定势，那就难以改变；不过自己想通了，那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林荫不能回去过中秋节，为的是帮助秀秀摆脱白尚礼的纠缠，事实证明这个白尚礼不是什么好鸟，当然也不可能有资格做秀秀的丈夫。秀秀是个好姑娘，虽然自己对她没有产生爱情，但她是个优秀的女孩，是个可心的女人，这是无可非议的。当然不能应了那句俗语：“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想到是在帮助人，帮助一个好人，林荫就有种成就感、满足感。

　　今天晚上干嘛呢？读书？写东西？对！今晚写点东西，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写点什么了。这似乎不符合林荫的性格和习惯。尤其是连以前天天坚持的日记也间断了，零零星星地写过几次。

　　摊开稿纸，林荫在大脑里搜索耳闻目睹的身边人和身边事，老师们一个个鲜活明亮的影子浮现在眼前，他们是那样爱岗敬业，那样含辛茹苦，那样忍辱负重，那样默默无闻，这样的影子一直感动着林荫，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一句话在跳跃：“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便不由自主地将它改成了一篇文章的标题：《桃李不言自成蹊》。写过标题之后，林荫几乎没有想太多，这些同事的形象和事迹就从他的笔下很自然地流泻下来：李校长的老练、成熟，胡主任的坚韧、幽默，黄老师的精干和奉献，秀秀的纯洁与善良，胖婶的勤劳与干练……

　　他们的形象都在林荫的笔下跳跃着，这些形象驱动这林荫的笔一发不收，竟然洋洋洒洒，写了五六千字，整个文章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拖沓。林荫显得很得意，很自足。文体有点像通讯，又有点像散文，是散文化了的人物特写，是人物化了的通讯报道。他又将文章细细地读了一遍，然后细细地修改，再读，再改……。草稿一切就绪，只差誊正了。林荫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跳跃着的电子钟变幻着数字，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了，林荫想好了明天晚上再好好地誊正，寄给那个以前常在那发表作品的报社。不知道这次写的文章是否会顺利发表呢？林荫再次躺倒了床上，倒在床才感觉到，今天真的好困了。睡吧！

第 28 章真戏假做　

　　林荫醒来的时候，阳光笑吟吟地从窗户外面探进头来，它的热情让这个贪睡者想睁开眼却又睁不开眼。这么迟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纵身下地。也不穿外衣，就在房间里伸胳膊蹬腿地锻炼起来了。热身之后，他提起床底下的哑铃，准备做“扩胸运动”，一不小心碰着了脸盆架，哗啦哗啦一阵响。林荫有点想笑，暗暗骂了自己笨，于是拉开门出去晨练。说是晨练，却已经快十点了，可是他不能因为昨夜的晚睡而取消今天的晨练。门刚拉开，突然眼前出现了个熟悉的背影——秀秀！林荫差点喊出了声，但他很快使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装个不明白地问：“这么早站在这里搞么子？”

　　“等你起床呀！大懒虫！老睡，害得我把你的门口也站了个坑。我差点睡着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啊？”

　　“我叫了呀！可是叫的声音小了你听不到，我怕声音太大了吓着你。”

　　林荫明白秀秀是个很善良很淳朴的乡里妹子，她是不会叫醒自己的。想到她在默默地喜欢着自己，而自己又不能给她幸福，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秀秀却在想：林荫为自己牺牲了休息时间，放弃了回家探亲的机会，自己实在过意不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她想用什么来补偿林荫，她想尽量去关心他、照顾他，不要使他委屈，不要使他受苦。

　　秀秀望着林荫，只见他穿着背心和短裤，身上的肌肉凸现在外，一勒一勒的，那是健康和青春的特征，那是力量的标志，看着看着，秀秀竟然看得呆了。林荫见秀秀看着自己，而自己居然还穿着内衣，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在大学的时候，他经常穿着短装运动服在球场上驰骋冲杀，可现在毕竟是孤男寡女呆在一起，秀秀又是在自己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的，所以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他对秀秀说，你先等会，我换套衣服了来。秀秀说，好啊，你尽管去换，没有人去偷看你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又觉得脸有些发烫。

　　过了好一阵，林荫出来了，只见他上穿雪白的的确良衬衣，腰间系一根宽大的暗红色仿军用皮带，下身穿将军黄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应该说这是他最做人的衣服了，他再舍不得穿，今天也要贡献出来了。今天是去为秀秀证实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其实就是为了摆脱白尚礼的纠缠，这个家伙，实在太可恶了。

　　林荫觉得自己像个行侠仗义之人了，是那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不是吧？我怎么可能有那么伟大？兴许我就是在假戏真做，甘心情愿地扮演秀秀未婚妻的角色。说实话，秀秀是个可爱的姑娘，是个值得爱，值得珍惜的姑娘，可是自己毕竟还没有和依依恩断义绝，她那里还在望穿秋水啊！当然，无论如何，我是不可以在两个姑娘之间走钢丝的，那会失去起码的道德良心和最基本的人格。可是，不知不觉中，林荫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危机，一种困惑之中不能自拔。如果戏这样演下去，会是个什么结局呢？以后自己还可能随意把握它的走向和结局吗？

　　“真帅！嘿嘿，像个新姑爷的样子。”秀秀心里却在说，要真的是新姑爷就好了。怎么说她都是开心的，她认为假的姑爷也是短暂的幸福，她愿意和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愿意去感受那一份苦涩的甜蜜，疼痛着的幸福。

　　“我们走吧？”林荫不知道秀秀心里想什么，想到按照当地的风俗，接近中午了，那就应该是去岳父岳母家的时间了。

　　“你先吃了东西再走，吃中饭还没有呢！因为妈妈弄的菜多，可能要迟点吃中饭。”秀秀说着提起了一个黑色的食品袋。林荫此时才看到，秀秀一双手提了一红一黑两个袋子，林荫接过黑色的袋子一看，原来是几块切成平行四边形的“发粑粑”。林荫以前没有见过这东西，白白的，松松软软的，像馒头，像蛋糕。其实也就是大米发酵蒸熟而成，拿一块在手，还富有弹性。

　　林荫将它塞进口里一咬，嚼了起来。“嗯，还蛮好吃的。我们过节，还没有这东西吃呢。”

　　秀秀得意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林荫，心里很舒服。她就是喜欢看他这个馋样，他能吃能睡，他喜欢吃自己送来的东西，秀秀愿意这样，她觉得这样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男人。也许许多年以后，她要嫁这样的男人，要是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她宁愿不嫁。

　　林荫大口大口地吃，满嘴都沾着发粑粑的碎末，秀秀见了，戏虐地说：“看你，都长白胡子了！我来给你擦擦。”说着，她掏出一方洁白的小手帕，就要给林荫擦嘴。

　　林荫赶紧接过来，在嘴上擦了擦，又赶紧递过去。秀秀说：“你拿着吧。送给你擦嘴，免得你又长白胡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林荫闻到手帕上的幽香，也有些心动，于是说：“先谢谢了。过些天我买了还你。”

　　秀秀说：“不许耍赖哦！”说完又咯咯地笑。

　　“当然不会耍赖。”林荫也笑了，“走吧！我们还要去买礼物呢！”

　　秀秀提起那只红色塑料袋子，举到林荫的面前，说：“喏！都准备好了

第 29 章中秋走节（一）

　　林荫接过袋子一看，原来是一盒月饼和两条“银象”牌的香烟。这香烟是本地比较高档的烟了，秀秀她爸爸一定会喜欢。林荫是真心想买点东西去秀秀家看望树根叔的，他曾经为了自己的蛇伤，费了不少功夫，要不是他，林荫也痊愈不这么快。林荫虽然不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但是这点好歹还是晓得的。他以前也想过要去看看这位老叔，也在秀秀面前提过这事，都让秀秀顾左右以言他给搪塞过去了。

　　林荫总以为秀秀不要自己去他们家拜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加之秀秀是个女同事，提点什么礼物去又怕别人误会，所以总是在一闪念之后也就放弃了，却想不到今天歪打正着，有了这次报答的机会。再说，今天去见树根叔就可以用合理的理由了，可秀秀把烟也买来了，林荫便感到有些不舒服，毕竟是一个女人替一个男人准备走节的礼物，说严重点，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羞辱。话又说回来，秀秀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看来，要林荫扮演假女婿的角色，本来就为难他了，难道还要他买礼物吗？秀秀喜欢和林荫在一起，她觉得开心，为他付出什么也都开心。

　　林荫不得不佩服这个心细如发的姑娘，她做的每件事，都是那么细致周到。他明白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按照本地的习俗，新女婿进门必须在中午之前到，要是现在还去买东买西，就要耽误时间了。那会给树根叔老两口一个不好的印象，虽然是个假姑爷，那也要做真的走。林荫想了想，故意问：“你哪来的钱买烟的？你一个月拿三十几块钱，还要等过年才有，怎么会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那你就别管了。”秀秀说，她又做了个鬼脸，“我自有办法。”

　　林荫掏出一叠十元票子，递给秀秀，秀秀沉下脸来，转过身去，就是不肯接。

　　林荫绕过去，面对秀秀，轻声细语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也要让我心里好过啊！你树根叔为我治疗蛇伤，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力气？”

　　秀秀满眼泪花，反驳说：“那你来巴围子小学又是为了谁？要是你不去走访，这么可能被蛇咬伤呢？”

　　林荫说：“那也是工伤啊！我们有公费医疗的。不能由你一家来承担……”

　　“什么工伤？”秀秀打断了林荫的话，“你知道那医药费报销了吗？李校长说，你没有去医院住院，那是不能报销的。你在乡卫生院治疗的一百多块钱医药费，那条子还在李校长手里呢！村里说，要是你们的公费医疗不能报销，村里给你报销。”

　　林荫现在才知道，学校为了自己垫付了医药费，他心里又涌起一阵感动。要是去住院的话，至少花费上千元，用土洋结合的办法治疗，效果好，也节约了医药费，还不耽误上课。为什么就不能报销呢？唉！太复杂的问题。不想了。

　　“不管怎么样，你买礼物的钱必须收下，否则我就不去了。”林荫拿出了“杀手锏”。

　　秀秀转过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林荫，不像是闹着玩。她这才极不情愿地在林荫手里拈了两张票子，然后说：“这下总可以了吧？要是再要我拿，那我就宁可不要你去了。”说完，眼角的泪水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林荫见秀秀如此表情，也就不好再坚持下去，说了声：“好吧，我们走！”推起秀秀的新单车，骑上就跑，秀秀提了那袋子，灵巧地跳上单车后座，这时候才用衣袖悄悄地擦了一把泪水，觉得不好意思，又偷偷地笑了。她把头轻轻地靠在林荫后背的衣服上，闻着林荫身上浓郁的男人独有的气息，心里便有了一种安全感。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忽然喜欢闻这种气味了，以前洗衣服的时候，还老是埋怨爸爸衣服上残留的汗味呢！秀秀心里幸福地想，要是林荫和自己是一对真正的恋人，那该多好啊！正云里雾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狗在前面吼叫，秀秀听得是自家的小虎，知道到家了，便溜下车，呵斥一声，那狗立马摇起了尾巴，蓬上前来，两只前爪都搭到秀秀的身上来了。秀秀拍了拍狗头，那狗呜呜地叫，又围着林荫和单车一阵撒欢！林荫支起单车，却听得门口响起了一阵猛烈的鞭炮声！

　　林荫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 30 章中秋走节（二）

　　秀秀见林荫一脸疑惑，便用左手卷个喇叭口，附在他的耳朵边大声说：“我们这里的风俗，娇客来了要放鞭炮表示欢迎的！知道吗？”

　　林荫惊讶地点点头，忍不住咧开嘴笑，他支好单车。树根叔就把没有放完的鞭炮挂在院墙边的那棵柑子树上，满面红光，开心的笑挂在眉梢，眼角的皱纹都可以抓一大把了，他老远就伸出手来迎接林荫。林荫赶紧将双手递过去，和树根叔粗大的手握在一起。两个大男人也不说一句话，老的几乎是拖着小的进了屋。嗬，里面李校长和陈支书也在，都起立迎接。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热情地握手、寒暄，屋外的鞭炮声还没有停，屋里又开始闹腾了，真有过节的喜庆感。林荫被这样的热情包围着，一下子晕了。他的屁股还没有坐稳，那里树根婶子大声喊秀秀，秀秀进得厨房，不一会就端出一大碗甜酒煮荷包蛋来，径直递给林荫。林荫见了，忙说给支书校长吃，支书说：“我们早就吃了甜酒茶，你们来得迟，所以要罚你多吃点。”

　　林荫感觉自己一个人端了碗在这里吃，不好意思。想分点给秀秀吃，秀秀小声说：“我有的。在厨房里，就是没有你的多。你一个大男人，要多吃点，吃了才有力气。”

　　林荫端了碗到后门口吃，也没有细细地品味，很快就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他将碗送到厨房去的时候，却见妇女主任刘青青在厨房帮忙烧火。她添一把柴进了灶膛，火苗立刻冲出灶头，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她站起身来和林荫打招呼，灶后忙乎的树根婶连忙过来，接了林荫手里的碗，哈哈满天飞，连声说：“这里烟死人，不把你们后生子熏黑了。哈哈！”

　　本来林荫很尴尬的，被树根婶一阵哈哈，早就没有拘束感了，也底气十足了，朗声说：“婶子，我也是乡下长大的，我们家还是烧的吊锅呢！一烧饭，满屋子都烟。”

　　树根婶又是一阵哈哈：“好好好！乡里的伢子晓得艰难辛苦些。城里的伢子娇生惯养了的，难得伺候。哈哈——”一边说话，一边打哈哈，一边还把锅里的肉片辣椒炒得溜溜转。

　　锅台那边已经摆好了好多菜，眼看弄得差不多了，树根婶坚持要林荫到外面去坐，说“外面桌子上摆了瓜子、糖粒子、茶，你去吃咯！”林荫在家里的时候，妈妈做饭，他总是主动地去帮忙，这是一种习惯了，他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却没有找到。一想，有青青在帮忙，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出去也罢。他正在心里思量，却被刘青青连推带搡赶出了厨房。

　　林荫出了厨房，门外秀秀正往火锅炉子在禾场里装木炭点火，见林荫出来，揶揄道：“怎么？想图表现啊？接受组织的考验？”林荫说：“别尖酸刻薄了好不好？我是好心想帮帮忙。”

　　秀秀说：“新客进门就帮忙，那是个新闻，在别家有，在我们家，没有。”说着把火炉子里的碳吹燃了，火星伴着轻烟，随着风飘出来。

　　秀秀麻利地端起火锅炉子，往堂屋里走，林荫在身后跟着。陈支书正和李校长、树根叔抽烟，喝茶，聊天，见林荫进来，便道：“你小子躲道厨房去干什么？我们都是请来陪你的呢！快来坐，又不是不认得。”林荫说：“支书呃，如果你们不是陪我的，我的感觉就好多了。我真的不习惯，虽说是熟人，但是你们是领导，我不自在的！”

　　“冇关系，你就当我们在学校里一起吃饭好了。”李校长说，“树根叔今天将大礼行，把你当成最高贵的客人待的，你应该理解树根叔的好意。”

　　“我理解的。我是不习惯，从来没有这样过。”林荫掰着手指头，还有些不自在。

　　树根叔说：“林家伢子呃。你是为人师表的人，要是过去的话，先生好受人尊敬的。学生见了先生要行大礼的呢！”李支书接过话头，说：“如今也在宣传尊师重教呢。教师都有自己的节日了，以后教师的地位会越来越高的。”

　　正在讨论着，秀秀高喊一声：“开水来了！”就见秀秀和青青各端一锅菜来，放在火锅炉子上，炉子里炭火正红，锅里随即就咕嘟咕嘟翻腾起来。等青青揭开锅盖，原来是一锅整鸡，一锅炖黄鳝。那诱人的肉香随着热气直往上冒，林荫不由喉结动了一下，口水才吞了下去。要入席了，几个男人还在拉拉扯扯，分派座位，由于林荫坚决不肯坐上席，结果让陈支书坐了首席，树根叔挨着坐下，林荫紧挨李校长坐在陈支书对面，青青、树根婶、秀秀轮番上菜，居然有十二碗，除了两个大菜，还有清蒸鲫鱼、粉蒸排骨、木耳炒鱼肉丸子、蒸蛋卷、糖水莲子羹、鸡杂汤……一张大八仙桌快摆不下了，酒杯和碗筷都挤挤挨挨的。

　　树根叔从屋里拿了两瓶“种子酒”，给几个人满上，一看还有人冒到齐，便去厨房，那里青青和秀秀在拉树根婶来桌上吃饭，树根婶死也不肯。她说她有客的时候，她是不上桌子的。树根叔对青青说：“我知道她的习惯，她不会来的，都是旧社会培养出来的优良品德。”青青和秀秀放了手，和树根叔一起进屋去吃饭。

　　林荫见树根婶没有来，下桌去厨房里请。树根婶见林荫来了，慌忙去推他出来。林荫说：“怎么不去堂屋里吃呀？有的是席位呢！”树根婶说自己有这样的习惯，死活不肯去。林荫见她如此固执，便说：“婶子，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就端了饭碗在灶屋里陪您吃饭好了。”树根婶想不到林荫会来这招，有点自嘲地说：“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这个伢子哦！我去好吧？”林荫窃笑着去吃饭。青青见树根婶也来坐席，打趣道：“新姑爷到底是大学生，面子也大，本事又好，这么难的题目都做出来了！”

第 31 章中秋走节（三）　

　　陈支书、李校长见树根婶上了饭桌，精神也来了，一来是他们家专门请了他们来陪新女婿，二来树根婶改变了来客不上桌的习惯。陈支书站起身来说：“我们今天是专门来陪林主任的，那就喝我们本地产的‘董酒’，喝起来带劲些！老赵，我晓得你们家有好‘董酒’，去拿来喝！”

　　树根叔有点难为情，说：“我今天就是专门买的好酒来招待你们的，你看，本地的烧酒，就是正宗的二锅头也就两三块钱一斤，今天你们都是贵客，平时难得请到的，那又怎么拿得出手哦！”言下之意是，今天新女婿进门，我做岳父的是舍得的，我是诚心实意要招待好你们。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把那抓在手里的“种子酒”放下了。

　　林荫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滴酒都不能喝，秀秀在来的路上就跟他交代了，按照本地不成文的习俗，他今天是不能喝酒的。要保持娇客的风度，不能出洋相，看今天喝酒的阵势，喝一点点肯定不行的。他要是今天出了洋相，以后休想在别人面前抬头了。

　　李校长也明白这个道理的，他顺手推舟地说：“既然新客表态他不喝酒，我们几个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喝‘董酒’吧！”大家一致同意，树根婶麻利地从壁柜里拿出了一个盐水瓶，里面满满地装着纯净透明的酒，树根叔开了瓶，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在席间，几个老酒鬼“热火朝天”起来。秀秀倒了杯温开水，放在林荫的面前，青青见了，眨眼一笑，秀秀红着脸又给青青倒了一杯，林荫没有在意她们的小动作，侧着脸问秀秀：“怎么本地烧酒叫‘董酒’了？”秀秀笑了说：“那就是从酒缸里吊子取酒，乡里人常常去打酒，倒店子里大叫‘挏一瓶酒’，所以就有人把这个‘挏酒’戏称‘董酒’了。”说完还做了个先下后上的手势。林荫终于明白这董酒其实是湖洲人的幽默，裂开嘴嗬嗬笑。

　　那边三个男人斗酒正酣，今天是棋逢对手，不过还是依旧用平时常用的“牛眼睛杯子”，这杯子不大，像牛的眼睛，每杯只能装四五钱酒。它的好处是筛的次数多，喝起来容易完成，喝酒的人有成就感，适合一边聊天一边饮酒。其实喝了好多酒是其次的，主要是能够在一起喝，一起聊，品尝着美味，而且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喝酒的人觉得很尽兴。

　　林荫这边也时不时地用茶敬他们，陈支书和李校长也来回敬，树根叔端了酒杯，下得桌来给林荫敬酒，林荫受宠若惊，连连说您自己请，又站起身，把茶杯举起，一仰脖子干了。陈支书连忙说：“林老师，看到没有？这就是老百姓尊师重教的具体表现啊！那就看你们老师如何表现了。”李校长和青青也附和着：“是啊，是啊。”林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点头。

　　树根婶见林荫有些尴尬，便起身圆场。他故意大声说：“你们怎么不吃菜呀？林老师第一次来我们家，可能蛮施礼，我来帮忙夹菜。”说完，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只鸡腿，送到林荫的碗里，林荫忙去护着碗口，结果迟了一步。青青笑道：“树根婶好偏心哦！怎么没有我的份？岳母娘疼女婿是真心咯！”树根婶嗔怪道：“好，你想吃，我夹个鸡翅膀给你，让你飞得远远的。”说完哈哈大笑。陈支书笑着说：“不能飞远，就嫁在本村好了。”树根婶又夹了个鸡头给陈支书，说：“你吃这个，吃鸡冠了好当大官，当好官。”陈支书连忙夹起来，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不紧不慢地说：“大官当不了，还是当个好点的芝麻官吧！”树根婶再夹了鸡腿给李校长，把鸡屁股给了自己的老倌子，然后转过来看着青青，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宝贝。”青青说：“不会吧？肯定是你强加给他的。”树根叔一脸憨厚的笑，笑嘻嘻地说：“真的，我就喜欢吃那坨肉，肥得油渍渍的，有味。最好下酒了。”

　　青青今天没有喝什么酒，一杯酒依然还有大半杯装在那里。其他人也不深究，都知道她能喝点酒，但是她毕竟是女辈，李校长又在场，况且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陪林老师，场合不同，陈支书就没有难为她了，要是平时，那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林荫悄悄地吃了两碗饭，感觉好饱了。说实话，这样丰盛的酒席，他还是第一次吃，感觉什么都好吃，尤其是那剔骨了的鳝鱼，是他的家乡所没有的。又嫩又滑，香喷喷的。以前就听秀秀说起过多次，今天真的见了，所以他吃了不少。吃饱喝足了，林荫要大家慢慢吃，自己就下桌了。秀秀和树根婶几乎同时动身，到底还是秀秀拿了茶杯去倒茶。林荫端了秀秀递过来的茶杯，到屋后去喝茶去了。

　　树根叔家的房子虽说是个砖砌瓦盖的平房，但那是很做得精致的。且不说粉饰地平都弄得很平整，家里的家俱摆的很整齐，光说他屋前屋后的排布也很熨帖。屋后屋檐滴水处，有一排水杉树，已经有大碗口那么粗了，齐齐地排列在，仰起头才能看到它的树梢，后院用矮墙砌成院墙，院内有个葡萄架，架上牵满了葡萄藤，架下是一个长方形的水泥池，池里装了半池子水，池子的旁边有两个个圆形的水泥盖子，林荫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正在心里疑惑，后门口传来李校长的招呼：“吃饱饭了没有？”林荫答道：“饱了饱了，正在这里想怎么去消化它呢！”

　　李校长快步走到林荫的身边，悄声说：“你这个鬼崽子，什么时候和秀秀好上的？是不是那次走访就走到一起了？还连我都瞒住了呢。要不是昨天晚上树根叔去接我们来陪你这个新女婿，我还不晓得呢。”林荫不好如何回答，哼哼哈哈，支支吾吾的遮掩过去。正焦急，青青端了杯茶过来了。

第 32 章中秋走节（四）

　　林荫见青青来了，恰好给自己的窘迫解了围，心里一阵高兴。马上和她打招呼：“刘主任，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你，这两个圆盘盖盖是做什么用的？”青青笑着说：“亏你还是大学生，这个都不懂，这是沼气呢！”林荫说：“惭愧惭愧。我真的不知道呢！”再去细看，还真的看到有根胶管子从那水泥盖子钻出来，连到厨房里去了。林荫说：“我就听说过沼气，真正看到今天还是第一次呢！看来死读书还真不行，要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才行啊。”转而想起什么似的说：“那我今天看到他们家怎么是烧的柴火灶啊？”刘青青听了，笑骂道：“你真有点哈！今天你这样贵气的娇客来了，要弄那么多菜，小锅小灶怎么行嘛？当然是大锅大灶弄才搞得赢了。明白了没有？书呆子！”正骂着，秀秀也出来了。问：“说谁书呆子呢？”刘青青又来劲了：“嗬呀，来得蛮及时了。我骂林老师，怎么了？心疼了？才进门，就护着啦？”秀秀被刘青青一顿抢白，还丈二和尚——摸头不知脑。见是无缘无故卷入了林荫的问题之中，便羞红了脸，就要转身进去。刘青青见了，朗声道：“冇屁用，脸皮这么薄！说你一句就要走了?快点给我回来。”刘青青不大不小，介于秀秀和树根叔之间，常常和秀秀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习惯了，也就没有计较什么了。刘青青又怕秀秀脸皮真薄，伤了她的自尊，于是又走到她跟前，细声细气地问：“收拾好了？”秀秀说：“收进去了，我要洗刷，妈妈不要我做，要我出来陪你们。”刘青青小声说：“不是陪我们吧？”她故意把们字拉得很长。

　　“刘姐，看你——”秀秀娇羞万分，锤了刘青青一拳，青青忙躲着，茶都洒到身上了。

　　陈支书和树根叔从屋里踱出来，秀秀见他们来了，乘机走进了屋子。陈支书拍着树根叔的肩膀说：“你这里的风水是最好的呢！你看，背后是大堤，前面是鱼塘，山水都有了。”李校长接过话来：“是啊，风景优美哪！堤坡和堤下绿草如茵，门前的鱼塘水清如镜，前面还有稻田和棉田，站在大堤上一望，那真是风景如画，气象万千啊！”青青也说：“树根叔两口子治家也蛮有一套呢！你看这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房前屋后安排得蛮妥当的。”

　　树根叔本来就喝了点酒，加上今天新女婿进门，现在被他们夸奖，越发来哒劲。他快步走到葡萄架下，指着葡萄架下的池子，眼睛半闭着，通红的脸，口里喷着酒气说：“那又不是我自夸啦！你们晓得不？今天吃的鳝鱼，就是从这个池子里弄出来的。你们说什么时候要吃鳝鱼了，一句话！要吃好大的，要吃公的还的母的，我都随时给你们弄出来。”几个人的脑袋都集中在那个池子边，看那池子。林荫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就见那水里冒几个泡泡，哪里里有鳝鱼的影子？他不解地问：“您指给我看看。我看了半天没有看到鳝鱼呢！”

　　树根叔越发得意了。嘿嘿笑着说：“伢子呃，莫说我说了你啦！你就只会读书啦教书啦！我们巴围子村，三岁的伢子都晓得怎么把这个鳝鱼钓上来。你们看我怎么把它钓上来！”旋即在池子旁边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废铁筒，从里面取出两根钢丝。他将铁桶里的泥土翻开，捏出一根青色的蚯蚓，穿在钢丝的一头。再看另一根钢丝，上头是一个圆环，下面是一口磨得白亮锋利的钩。林荫还是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好问，于是蹲在一旁默默地观看。

　　树根叔探下身去，用那根上了蚯蚓的钢丝在水边的草堆旁试探，才晃了一个圈，马上就有吧嗒吧嗒的声音，有几条鳝鱼争相昂起头来，一条大的鳝鱼强抢了那带饵的钢丝，竟然一口咬住不松口，树根叔只轻轻一带，那条又粗又长的鳝鱼就上了岸。林荫在一边看得呆了，他不禁又问：“您这口锋利的钩又有什么用呢？”树根叔也不回话，先放了先钓上来的鳝鱼。再去那有泥的洞口去诱鳝鱼出来，不过这次鳝鱼咬了蚯蚓，也拉它们不上来，只见树根叔右手一伸一拉，那口锋利的钩就钩住了那条即将逃脱的鳝鱼，那鳝鱼被乖乖地拉出了洞口。林荫哪里见过这样精彩的场面？不禁连连叫绝！

　　树根叔见自己的表演把林荫林荫都逗开心了，舒心地笑了。林荫说：“今天我来您家，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沼气和你的鳝鱼养殖和其他的庭院式经济。原来我们说我们的课程资源很贫乏，其实好多东西都可以让学生去参与的，李校长，你看我们的课堂是不是可以从教室里搬出来呀？”李校长说：“当然可以啊，我们以前这样做过的，以后还可以搞。你可以具体研究一下嘛。”青青在一旁说：“只怕你不能说这些是最大的收获吧？”李校长使了个眼色，青青不再说话了。

　　树根叔和树根婶正在和秀秀在那里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陈支书说是下午还有点事情，起身告辞了。听说陈支书要走，从屋里拿出两条“银象”烟，分给陈、李两个人。陈支书和李校长坚持不肯要，最后陈支书妥协了，说：“好吧，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喜烟我们也要抽，这样吧，我们都拿一盒烟回去好不好，我们分发给左右邻居，告诉他们秀秀的喜事。你看好不好？”树根叔没有办法，只得接受。

大伙一起进屋从大门出去，只见树根婶吃力地从家里搬出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树根叔嘿嘿笑着，对林荫说：“伢子呃，这是你婶子给你准备的礼物，一点心意。她说你没有单车，下去走访，还有来我们家都不方便，昨天我们上街，特意给你买来的。”林荫感到很突然，他觉得树根叔、树根婶对自己真的太好了。自己不配接受这么重的礼物，他喉咙也有些哽咽，一时语塞，握着树根叔粗糙的手，无法表态。林荫回头去看秀秀，秀秀笑吟吟地看着他点头。两位领导都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林荫，刘青青见了新单车，夸张地尖叫起来，眼睛都亮了。

第 33 章风雨前后（一）

　　林荫做了几天娇客，生活上受到绝对的优待，他自己觉得人也胖了。那天放学以后，吃晚饭以前，他自嘲地笑着对秀秀说,这样下去，过年的肉猪就不要去猪楼里去找了。秀秀还告诉林荫，她妈还多次叮嘱秀秀，要是学校里菜不好，饭不按时，那就要他们家里吃，反正都是土生土长的菜，附近还有个肉案子，至于其它小菜，自家菜园子里有的是，又不用花钱去买。林荫笑道：“你妈真想把我养成肥猪啊？”秀秀脸上洋溢着自豪，调皮地歪着头，说：“是啊，就是想把你养肥，那又怎么样？”

　　林荫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消失了，他认真地对秀秀说：“别的我都还好，就是觉得愧对你的父母。尤其是这单车，我会——”秀秀听了，不高兴地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偷不抢不骗，有什么惭愧的？这样我愿意，父母那里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林荫说：“以后你还要在学生在校的时间，少来我这里。现在这些孩子都懂事了，喜欢在我们的后面指指点点。我们要为人师表，在孩子面前做个样板来。还有……”

　　秀秀说了句：“杞人忧天。”就走出了林荫的房间。这边林荫“哎——哎！”地叫，那里秀秀已经走远了。

　　林荫也不去追赶，他觉得让秀秀好好想想也好，毕竟这个问题不是个小问题，它涉及到一个人的名誉。

　　没有秀秀在面前晃，林荫感到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不习惯就像几天没有做锻炼了不习惯一样，最近几天也许是吃的太饱，或者是人太懒，反正几天没有运动了。以前的他习惯了运动，习惯了那种向自己的极限挑战。比如做俯卧撑，打太极，打五行拳，都是为了锻炼身体，为了让自己精力充沛，为了让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之中。

　　林荫开始做俯卧撑，咬着牙做了二十六个，比平时少了好几个。看来做什么事都不能丢，一丢，就失去了勇气，失去了耐力和恒心。他又打了一遍五行拳，感觉似乎也不如以前了，难怪人家说玩物丧志，真是的呢！想到此，他暗自笑了，我很投入了吗？是不是假戏真做啊？他苦笑地摇了摇头，顺手打开了桌上的收音机，他喜欢听新闻。这个看似陈旧的收音机却还算是他的一个宝贝，那是考上大学后，村里送给他的礼物，也不知陪他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呢！

　　电台的整点新闻节目进入尾声了，广播里传来大风降温消息，说是今晚有一股冷空气南下，江南地区气温将下降15-20度，并伴随有降雨出现，要求各地做好防寒保温措施。林荫马上想到学校的教室的窗户还没有订好薄膜，要是大风来临，学生们可能会受冻。问题最大的是这栋新教室，油毛毡上还没有盖瓦，如果大风大雨袭来，肯定会对教学常规产生不利的影响。他马上想到要向校长回报，尽快想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

　　李校长很重视林荫的建议，马上和林荫一起去乡里的大商店农资门市部，驮了一捆厚农膜，叫上几个老师帮忙，林荫和胡主任两人负责裁剪，秀秀和林荫两人负责用订书机订，校长一个人负责搬运。不到一小时，“温暖工程”就完工了。这里刚住手，那里安排的几个老师又从家里搬来了梯子，校长和林荫各自带头爬到新盖房子北面的房顶，下面的几位老师搬的搬，抛的抛，将墙边的一些砖头瓦片抛将上去，压好油毛毡，免得被风刮跑。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他们的任务也全部完成了。

　　林荫紧张地劳动了半天，手也弄疼了，但是他虽然有点疲劳，更有点兴奋。兴奋的是终于可以放心地去吃饭睡觉，也可以放心地让学生安心上课了。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有些满足，去厨房洗手，竟然在灯下发现双手全是红色，原来那砖嫩，上面的红色都染到手上了，被老师们戏称红手。红手是手气很好的意思，当然，林荫平时既不打牌，也不摸奖，否则他真要试试是不是真的是红手了。

　　晚饭完的时候，李校长递给林荫一小卷薄膜，说：“拿着吧。下雨的时候，你的床顶上肯定用得着。”林荫说声谢谢，也没有在意，就带到房间里去了。洗澡之后，林荫关好窗户，拉亮电灯，靠在床头看书，他看的是一本现代散文选集，要是平时，也许还可以看得有兴趣，今天实在是累了，他还没有翻一页，眼皮子就打架了，他拉灭了电灯，盖上了薄薄的被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林荫被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惊醒了。林荫侧耳一听，原来是下雨了，伴着呼呼的北风，雨点一阵紧一阵地砸在房顶上，好像是有人将大把大把的沙砾，撒在房顶的油毛毡上，房顶上发出可怕的声音，那油毛毡似乎脆弱得很，像是要被砸穿一样。风渐渐大了，它像一头怪兽，疯狂地在房子外面呼呼的叫，拼命地摇晃着窗前的水杉树，树的影子在窗子的那块亮光处无奈地摇摆。风似乎有发泄不尽的淫威，又像是想进屋似的，一下一下掀起房顶的天盖，整个房子似乎都在颤抖。

　　房间里开始漏雨了，林荫的脸上也有了小水珠，凉凉的，他突然想起校长留给他的薄膜。他拉亮电灯，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抖开那块薄膜，铺在床罩的顶上，床顶的薄膜马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滴雨声。林荫还没有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经历过这样的阵势，他有些害怕，有些担心。他干脆不关灯了，雪白的灯光照射着墙壁，显得一切都很真实，这个举动让他胆子大了许多！他反反复复地思考：明天学生到校读书，是否会受到影响呢？

第 34 章风雨前后（二）

　　李良驹校长不在学校住校，昨天傍晚，他和刘青青一起找回了疯跑在外地的妻子，好说歹说劝妻子呆在家里不出去，妻子好像听懂了李良驹的话，平静地望着他茫然地点头，又摇头。刘青青劝她的时候，她微笑着，看着刘青青给她换干净衣服，看她端水来给她洗脸洗脚，剪指甲，梳头发。似乎可以接受她的关心，这比以前的情形要好得多。她甚至坚持要刘青青和她一床睡觉，刘青青征求地看着李良驹，李良驹没有表示意见。他心里是不想的，因为这疯人是没有什么原则的，发疯也是没有预兆的。如果她发疯了，简直就是蛮不讲理，他怕刘青青受不了。虽然刘青青钟情自己，但要她担负如此大的压力，那对她是不公平的。不过刘青青的表态很坚决，她要帮助他们一家，她说：“我提出要来照顾你和冬秀，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图名分，不图名誉，我就图你对我好点。就当我还你的债。”

　　李良驹不悦，说：“你一点都不欠我的，根本谈不上还什么债。千万别瞎说，我不接受的。”刘青青间李良驹来气了，赶紧补充说：“我还没有说完，我喜欢你，就是前世欠你的债，今世来还。”李良驹说：“好吧，这个可以用迷信来解释。宿命，我也信。”当夜刘青青就在良驹老婆冬秀的床上睡了。不过刘青青有个习惯，她不习惯别的地方睡觉，容易失眠，何况这隔壁房间睡着她的爱人。听着冬秀她不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了午夜时分也还在翻来覆去地，压得床铺咯吱咯吱响。李良驹在隔壁房间里问：“青青，我们换了睡吧？反正她都睡着了。”青青心里想：“换了睡？哼，怎么不说要我过去睡？”口里却说：“冇关系，一会就睡着了。”又过了一阵，天起风下雨了，气温骤然变冷，刘青青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原来和冬秀一起睡，她还有点莫名的怕，怕没有遂她的意就会发疯，所以薄薄的被子全滚在冬秀的身上了，她也不敢拉一拉。现在寒气逼人，刘青青有些受不了了，在那里思忖如何应付，起床拉亮了电灯，想找床厚被子盖在身上。房间里没有找到，她便开了门，想出去找。刚开门，骤然见门口站个人，刘青青吓得几乎大叫了起来。那人叫道：“是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良驹，刘青青再也忍不住，扑上去，伏在良驹的宽厚的胸脯，嘤嘤地哭了起来。

　　李良驹轻轻地拍着刘青青的后背，柔声说：“看你，还说要照顾我们一家呢！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了，看来你说的话要落空了。”刘青青一下子从李良驹的怀里挣脱出来，杏目圆睁，气鼓鼓地说：“谁说要你照顾了？当然是我来照顾你了！你去房间里睡去，不要你来管。”又似乎感到自己太过分，给李良驹肩头几拳，然后温柔地说：“人家要你照顾也是应该的嘛。你不照顾我，谁照顾我呀？女人都是要男人疼的嘛！”说着就推着李良驹往他的房间里去。李良驹被一路推着，一步一步挨，刘青青以为是想和她挤得紧一点，便用自己柔软的前胸去抵挡，穿过堂屋，进了李良驹的房间，也许是从暗处到了明处，两人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刘青青自从来李良驹家后，就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准备，她追求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得到李良驹的爱，得到她的温暖和关怀，得到他的爱抚和温存。经过刚才的一番温馨对峙，她认为李良驹已经默许了她的要求，现在就应该像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和她深爱着的人和爱她的人结为连理，可是当她在灯光下看到李良驹的表情时，她呆住了，李良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眼里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青青太了解他这样的神情了，她读过李良驹这样的神情无数遍了，她明白了那神情的含义。这个她所深爱着的男人的心里，根本就还没有过冬秀这一关！他无法面对冬秀，无法接受在冬秀面前和青青亲热，他无法面对这样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家。

　　“懦夫！”青青真的愤怒了。她找不到更好的发泄理由和缺口，但是她深深地失望，她心里空落落的，鼻子和嘴在颤动着，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李良驹见此情形，心里愧疚万分，他紧紧地抱着刘青青，任刘青青在自己的怀里尽情地啜泣，尽情地流泪。刘青青拼命地咬着李良驹的胳膊，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撕咬着猎物。李良驹心里明白，这个苦命的女人，虽然是个泼辣大胆的性格，但是她的苦楚是难以述说的。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她失恋，结婚，离婚，再来和自己重温旧梦，为了接近李良驹，她费尽周折，顶住了社会舆论的压力，抵制世俗偏见，劝说了父母的埋怨，来到李良驹的家，全身心的投入好好地照顾他们一家，照顾好冬秀，让李良驹安心到学校里上课，搞好学校的工作。时至今日，他们好容易熬到了两个人在一起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李良驹居然会这样冷落她，她怎么会不感到气氛，不感到失望呢？

　　等青青慢慢地平静下来了，李良驹用手轻轻地推开她的口，说：“看来明天要去打狂犬疫苗了，想不到你这么恨我，真的咬下一块肉了。”青青此时如梦方醒，惊异地抬起头，睁大眼，她挽起李良驹的袖子一看，真的咬出了两排清晰的牙印，都通红了。她心疼地用口向受伤的地方吹气。柔声地问：“疼吗？”李良驹见青青缓和下来了，松了口气，然后说：“怎么不疼呢？你要是不相信，我来咬你一口试试。”说完就张开口要去咬青青，青青赶紧闪躲，差点摔倒了，李良驹忙将她扶住，说：“好了好了。我去那边睡，明天再来陪你好吗？”

　　“明天陪我？睡觉？”青青眨着眼睛调皮地问。

　　“明天的事情，明天说吧。明天我会早点去学校，学校那栋新教室不知怎么样了。晚安！”

　　“晚安。”青青见李良驹走了，心里幽幽的不安。她钻进了李良驹暖和的被窝，听着屋外呼啦呼啦的北风和淅淅沥沥的秋雨，她又暖和又清冷，一种矛盾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 35 章雨夜前后（三）　　

　　这个深秋的风雨之夜，还有个人睡不着，他就是白尚礼。母亲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爱嘀嘀咕咕，老在说他今年快三十了，还冒找到个对象，再不找那就庄子过了岭了。她说她想抱孙子都想疯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可以有那个福气。

　　其实白尚礼不是没有人追他，以他这样的条件，是不要花太多的力气去追别人的。要说他的身后，男男女女的朋友总有一大堆。他手头宽松，舍得花钱结交狐朋狗友，加上他的生活特别时尚，不少爱慕虚荣的小女孩围着他转。其实他是不寂寞的，也不愁没有女色陪伴。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喜欢遵循不守恒的定律，对于这投怀送抱的女子，白尚礼不是不喜欢，他是少不了的，在女人堆里鬼混是他的强项，不过认真起来讨了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却是不加考虑。他有他的原则，逢场作戏是男人的专利，那是应酬，是男人成功的标志，这样的女人却不值得他去爱，不值得他去珍惜。

　　他喜欢的是那些有知识，有风度，有气质的女孩子，比如秀秀。说到秀秀，白尚礼心里一阵疼痛，她就是那种可望不可及的女人，好像藤蔓已经爬到树顶绽开的南瓜花，看起来似乎普通，但你想去摘取它，却是不易。白尚礼觊觎这朵花已经几年了，秀秀初中即将毕业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出落得非常出色了。她常常从白家的门前走过，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服村托着她苗条的身材，脑后极具诱惑力的马尾左右回荡，偶尔回头一笑，圆润的脸庞绽开了一朵花，这样的情形一直打动着他的心。此时，白尚礼已勉强混完高中，在家里无所事事了。

　　不过他那时候还算是个纯情的青年，有他美丽而虚幻的梦想，他对爱情，对未来充满憧憬。秀秀读完初高中，每次从他的门前经过的时候，只要他在家，他都会整衣冠，站在一旁行注目礼的。偶尔也有骚扰她的时候，不过那就是耍一点小聪明。秀秀专注走自己的路，白尚礼便痴痴地看她，她都走过去了，还不见她看自己一眼，他很是失望，于是故意咳嗽一声，那秀秀不由自主地向他投过去一瞥。

　　白尚礼觉得秀秀在向他微笑，便觉得非常满足，甚至想到秀秀是不是也对自己有意思。及至这个小聪明不灵了，他还不死心，有时候故意在路上挡道来引起秀秀的注意。秀秀也是那么大的人了，又何尝不了解他的用意？只是不说穿罢了。有一次他太过分了，竟然挡住了很狭窄的一条道。秀秀走近，见他还不动身，只好等，又见他在那里窃笑，气得不行，实在忍不住，就问他：：“你知道什么不挡道吗？”白尚礼一点也不恼，顺着她的话说：“我知道，好狗不挡道。不过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在这里碍你什么事了？不过小姑娘生气就好看，脸红红的，格外吸引人。”话是这样说，倒是将身子让开，等秀秀过去。

　　如果不是读高中时候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也许秀秀还不会对他这样反感，正是这些想起来就反胃的细节，让她对白尚礼厌恶至极。白尚礼现在想起这些事情，他就羞愧难当，后悔莫及，可惜再也难有办法补救了，肠子悔青也是空的了。想到这些，白尚礼就狠狠地抽自己几耳光，抽过之后都还嫌不解恨。为什么会在不成熟的时候去做那些不雅的举动呢？

　　最近两年，白尚礼是花了心思去讨好秀秀的，送她礼吧？她不稀罕。说点好话吧？他会说脏话屁话，油腔滑调什么的还可以，要他说文雅点的却不曾学得。若是说写个情书什么的去打动秀秀，那就提都不要提了。在秀秀的眼里，白尚礼的那文字功夫就好比小学三年级的作文。

　　今年中秋节，白尚礼恨得牙根疼。来了个什么大学生林荫，搅乱了他的如意算盘。本来这树根老头已经差不多活泛了，开始突然杀出个林荫来。这个小伙子有点本事，来了没有两个月，就将这个黄毛丫头弄到手了。厉害！我白尚礼真的佩服他。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他是正牌子大学生啊。要是我有大学生的牌子，不也神气了？现在想去读大学当然是不可能了。现在用钱不能吸引秀秀了，这个女人真是怪哉，她怎么就不喜欢钱啊?又转念一想，哎呀！不对呀!这林荫怎么就看上她秀秀了呀？他可是真正的“国家粮”呢！他比我白尚礼的国家粮还硬得多，是有工作的国家粮。我这个国家粮也就是个没有用的本本罢了。他林荫怎么就爱上她秀秀了呢？如果是民办教师，那也就罢了，可是秀秀是临时代课，没有固定工作的，也没有转正的机会。讨了他做老婆，图的是那一条哦？会不会是演的戏给我看的呢？怎么迟不定亲，早不定亲，等我一开口，他们就说好了。怪哉！真的，还不晓得是不是在针对我来的计策。也不像啊？他们定亲还请了干部作陪呢！

　　唉！想不清楚了，越想越糊涂，白尚礼头有点疼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林荫是我白尚礼的仇人，有夺妻之恨。对！夺妻之恨！有机会我一定要找他算帐！

　　可是这个账要怎么算呢？既不能伤了秀秀，又要让这小子知道我的厉害。硬的好像不行了，我白尚礼不是林荫的对手，要来软的，来阴的。白尚礼一直在琢磨来个什么阴的，毒的招法，想了大半夜，还是没有想出来。这时窗外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哗啦哗啦的雨声。起风了，下雨了，哎！白尚礼猛然想起自己承包的那项建筑工程，那还没有完工的教室。今天晚上起这么大的风，还不知道把油毛毡吹跑了没有，还有那雨下起来，教室里恐怕也漏得一塌糊涂了。白尚礼也不想至今还不完工的，他一直想把这工程做好点的。他不为别的，就为他在秀秀面前做个人样来。当初秀秀义正严词地拒绝他的时候，就这样说的——你也做个人样子出来看看？白尚礼一跺脚说，我就做个人样子你看看。他向舅舅硬要来了这个教室的承包权，每道工序他都坚守在这里监督，他说就是不赚钱也要把教室做好。可是他舅舅要赚钱啊！舅舅隔三差五地来找他要钱喝酒抽烟，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六千了。整个工程也就那么点利润，被他一吃肉喝汤，剩下的骨头都没有啃的了。最气愤的是那两车瓦款早就拿去了，说是熟人那里出货，可是一直没有拖来，这里急得荷荷叫，要被人骂娘的呢！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怎么办？白尚礼也想骂娘了！

第 36 章秋雨绵绵

　　天刚蒙蒙亮，天还滴滴答答地下着小雨，北风还呼呼地刮着，李良驹打着雨伞，顶着北风，来到了学校，他最关心的是学校的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首先察看了几栋教室的外墙是不是有险情，后面的教室属于危房了。因为是大风大雨，是要出点什么问题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还好，基本没有问题，只有新教室的中间，有一小块油毛毡被风刮去，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校长估计那教室里恐怕积水成河了，于是顺着那缺口寻找去，说来也巧，那破了的油毛毡恰好是林荫的房间！走近一听，里面有吭哧吭哧的喘息声，李校长轻轻地推门，那门是虚掩的，只见林荫蹲在房间的中央，那里被林荫挖了个小水凼，他正在用一个茶缸子在舀水了往桶里倒！一个洗脸盆接在那漏水处，却接不住，脸盆里发出叮叮当当地滴水声。见李校长进来，林荫觉得有些惊讶，转而又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苦笑起来。

　　李校长说：“真的不好意思，安排你到这里来住，是欠考虑了。当时以为会盖好瓦的，谁知道承包方居然违约。”

　　林荫说：“没有验收，怎么就投入使用了？”

　　“是啊！你说的那是纸上的规矩，我们这穷乡僻壤，哪里还讲得好这些？有教室给我们就不错了，可是他们也得给我们盖上瓦呀！你看这把你害的。”李校长边说，边帮林荫把水提出去。

　　林荫站起身来说：“还不知道教室里怎么个漏法呢！李校长，我们去看看？”

　　李校长将桶子放好，说：“刚才我随便看了一路，情况比你房间里好不了多少。旱了这么久没下雨，油毛毡也晒变形了，又有那么多钉子眼，当然到处滴雨啦！”

　　“那今天怎么上课呀？”林荫担心地问。

　　“我也就是担心这个问题呀！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之前我找过书记乡长，他们都答应马上督促解决的。可是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来解决问题。”

　　“那我们把问题反映到县里去！”

　　“不行的。我是党员，上级有规定，不能越级上访，这样会违反组织原则。”

　　“有这样的组织原则吗？我在党章里看到的组织原则是可以越级上访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官员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总是把问题压到下面。说是为上级分忧呢！”

　　“笑话。那也要分忧啊！不能不管不问，又要把问题压下来。问题依然是问题，还是会暴露出来的。纸，包得住火吗？”林荫有些激动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又何尝不和你一样心急呢？还是想想办法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不走那步险棋。”李校长显得很冷静，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样也许对谁也没有好处。

　　“你怕得罪他们当官的，那我去请新闻媒体介入，这样事情肯定会解决，又不得罪他们。这样可以两全其美呀！”

　　“你是说新闻媒体？——记者？报道？好——好，好！”李校长连连叫好。

　　“你答应了？”林荫知道这招比那招向上反映更厉害，结果会让乡党委政府更难堪那李校长怎么就这么感兴趣。

　　“不是真的请记者来曝光，是假请。”李校长有点神秘地说，“官员怕记者是出了名的，要是我们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们，就说记者要来调查采访我们学校，他们会紧张的。”

　　“好办法呀！到底是校长，有点子，有办法！”

　　“你没有骂我老奸巨滑吧？哈哈！”李校长好难得笑这么开心，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

　　林荫觉得李校长如此开心的确少见，也有些惊异。他和李校长商量着如何实施，李校长说：“唱个双簧，我去白尚礼那里要他把工程完工，如果他没有反应，就说你的一个朋友是当记者的，他要来我们学校采访这件事，看他如何反应。”

　　林荫说：“好是好，闹了半天就是我和他真正地成了仇敌，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上次都已经交上手了的。”

　　李校长问：“你们几时交手了？”

　　林荫有点难为情地说：“他以为我抢了他的女朋友——秀秀。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抢他的女朋友。”

　　李校长说：“我晓得不是你抢来的，是人家秀秀看上你了。对吧？我晓得你小子行啊！”

　　林荫欲言又止，看到李校长迎面射来的眼光，只好说：“其实中秋节那件事是做戏给他看的，因为秀秀她不想受到白尚礼的无礼纠缠。”

　　李校长沉下脸来：“你是在开玩笑吧？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的事这么能够开玩笑呢？

　　林荫被逼得没有办法，便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将给李校长听了。李校长沉吟半晌，然后对林荫说：“你欠思考了。她一个女孩子，虽然免受了白尚礼的纠缠，可是，她会毁在你手里的。你在玩火！”

　　林荫有点紧张，觉得事情真的严重了，但是又不知道严重在哪里。他试探着问：“这么在玩火呢？”

　　李校长说：“你还看不出来吗？秀秀喜欢你！她其实在接近你，让你爱上她，她在等你爱上她呢！”停顿了一下，李校长又说：“其实秀秀是个好姑娘，要是谁娶上她，那才是福分呢！这个秀秀，心高，性格热情开朗，又能干。唉——”

　　林荫也不好辩解什么，他觉得还是不说的好。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李校长说：“您说说，什么时候把我们的“曝光计划”付诸实施呢？”

　　李校长沉吟一下，然后说：“应该是越快越好！我现在就去白尚礼家。”然后撑开伞，大步跨出门，消失在雨雾之中……

　　林荫看着李校长消失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第 37 章依计行事

　　林荫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他和白尚礼的恩怨。那天白尚礼在学校的不明智主动，导致了他们关系的恶化。他一定恨死自己了，应该说，一个男性在那样的情形下做出那样的举动也是正常的。可是正常的举动却不文明，粗鲁没有发挥出来，让林荫巧妙地化解了。在秀秀的面前，他白尚礼呈现出来的还不是最倒霉的模样，不过白尚礼却不会那样想，他认为是奇耻大辱。在女人面前失了面子的，何况他对林荫有夺妻之恨，男人最不服气的就是女人被人夺走，历史上最有名的就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今天李校长去说教室扫尾工程的问题，会再次让他气疯的，旧恨未消，又添新仇。这里给他一档子记者来调查采访，给他下不得台，他怎么可能不怨恨难消？本来林荫不想和他为敌，但是人处于这样的境地，林荫是没有选择的，于公于私他都要出面，他一出面，就得罪了白尚礼。

　　秀秀的婚姻应该由自己作主，但是她无法摆脱白尚礼的纠缠，对秀秀是不公平的；学校的房子不盖好，学生无法在冬天上课，一个漏雨的房子里度过冬天，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林荫应该对学生负责，也应该出这个头，即使得罪白尚礼也没有办法。他目前要紧的是赶快将漏房处理好，免得学生停课或者淋雨。为了学生的安宁和温暖，做恶人头也值得！

　　放下林荫一个人在那里发愣不表，单说李校长来到白尚礼家，他们家就在镇上的街尾子上，是一栋两层小洋楼，他的房间在楼下，父母的房间在楼上。房子装修得还蛮客气。这个时候，白尚礼正躺在床上，在那台17吋“韶峰牌”彩色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剧呢。如今农村形势发生了很多变化，农民有了钱，都想抱电视机回家，所以电视进了不少农家门，不过这带色的电视那还不多。他们白家差不多就算是第一户吧？原因很简单，一是他们家有钱，二是他这个人就是喜欢玩新鲜名堂。李校长跨进他们家的门，抖落了雨伞上的雨水，甩了几下伞把，将伞立在墙壁边，跺了跺脚，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堂屋。见白尚礼在房里看电视，李校长咳嗽一声，白尚礼见了，连忙打招呼：“哎呀！什么风把校长大人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李校长一看，见房间里装了白色瓷砖，很干净，他不好直接进去。白尚礼用脚踢拖来一双布拖鞋，那鞋有点小，李校长勉强穿了那鞋，拖着地面小心地走进去。房间里飘着浓烈茉莉花型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白尚礼扔过来一包精装白沙烟，李校长笑笑说自己不抽烟的，递了过去。一阵寒暄之后，李校长转入正题，巧妙地暗示学校盖瓦的问题，然后说如今问题已经比较严重了，有媒体了解了情况，可能会介入这件事。

　　白尚礼不知道什么媒体不媒体，他就知道那些记者都是惹不起的主，不能恼了他们，他们可是无冕之王，要把你提溜上来不容易，但是把你提溜下去，那是很容易的。他一听那什么记者是林荫的同学朋友，他的脸就黑了。好你这狗日的，要整死老子呀！老子也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李校长还不知道他和林荫有夙怨，很惊讶白尚礼的反应如此激烈。他连忙解释说，这个情况是林荫无意中泄露给他的同学的，谁知道那同学正在搜集尊师重教方面的素材，这个情况成了反面典型。你千万不要怪林荫，他是无辜的。我今天来就是要帮你，不要扩大了影响，免得影响不好，尤其是耽误了你舅舅的前程。虽然白尚礼心里暗自叫苦，也骂狗日的李良驹老狐狸，设计坑害我们，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口里还是说：“多谢校长费心。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真有记者来，还不是要靠校长多多包涵了。”

　　李校长说,我们包涵在其次，关键是你们要马上解决问题，把房子盖好了。到时候如果还是房顶开天窗，我说得再好那也是白搭。对吧？

　　白尚礼说,那也是的，我去找我舅舅，要他来摆平这件事。他的办法比较多，调动车呀什么的也方便。不过你校长尽管放心，我会想办法马上解决。李良驹说，那就最好，我在学校等候你的佳音。

　　白尚礼连忙将一条精品白沙烟连同一个礼品纸袋，一起塞进李校长的腋窝。李校长极力推辞，说自己根本不抽烟的。那白尚礼送情心切，硬要塞给他。他坚辞不收，那白尚礼拿出看家本领，发起横来，虎起脸生气了，李校长见他一定要把礼物送出门，便不好推辞了。他一则想迷惑白尚礼，让他相信自己是在真心帮助他，再则这礼要是不收，他白尚礼肯定不会相信自己，那样他们就不是一条战线里的朋友了。所以还不如先手下他的烟，等事情过了再作打算也不迟。主意已定，李校长装着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那礼品袋，千恩万谢地走了。走了半里路，李良驹实在忍不住，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了陈支书，见李校长一个人大笑，骂道：“发呆呀你？得了么子宝物笑得这样开心咯？”

　　李校长依然大笑不止，拉着村支书的胳膊，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陈支书也跟着笑，他是被李良驹逗笑的，他不晓得刚刚出现过这样精彩的一幕，只是跟着李校长傻笑。李良驹将去白家的过程绘声绘色、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村支书听了之后，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 38 章顺理成章

　　学校停了一天课，大风大雨就停下来了。当天傍晚时分，太阳像个很调皮的小孩子，躲起来去哪里贪玩了一天，现在又偷偷的溜进来，露出了圆圆的笑脸。它一探出头，便很随意地撒下一片灿烂来，几位老师欣喜地站在外面晒太阳，好像蛮久不出太阳似的。虽然没有上课，老师都齐齐地集中在学校操场的那块空地里议论，只有李校长没有来。几个人都问林荫，那漏房盖瓦的事情怎么样了。林荫不敢说真话，含糊地敷衍着，就来的。瓦就会来的。

　　就来的就来的，到底什么时候来呀？要的过两天再下雨，我们怎么办呀？有人不满了。

　　“呸呸呸！你乌鸦嘴呀？还想下雨啊？冇下怕？那你不要出来晒太阳啊！”黄群英老师马上反驳。

　　哎哎哎！——你们看！那里来了一辆车！是不是给我们去拖瓦的车呀？众人踮起脚了

　　了望，等了好久，开过来一看，车厢里有一些人。却没有瓦，大伙好失望，不管那车是干嘛的了。待那车子近前，原来是电信公司的微型卡车，他们早就栽了电杆，就差拉线了，也许是来铺设电缆的呢！那些人在操场那边的空地下车。

　　秀秀又在喊：“后面还有辆大车呢！好大。”

　　众人望去，果然有辆大卡车向学校这边驶来，卡车的身影在两排高大挺直的水杉树的空格里穿行，从那卡车行进的速度和吃力的样子来看，那辆车载满了负荷。老师们的心里想着：那就是拖瓦的车吧？其实就是盼望那是拖瓦的车呀！那车拖一车瓦，盖那教室也许就差不多了。几个人的视线注意着那个移动的黑点，可是那个移动的黑点就是有些难得动。好久好久，终于过来了，转过拐角，眼看就要到跟前了，那卡车正面对着，由于车棚挡板挡住了，看不清车厢里装的什么。仔细一想，肯定是拖瓦的车。不然来学校干嘛？

　　秀秀说：“我们去看看吧？”

　　胡主任说：“就来了。你急什么呀？有你看的呢！”

　　可是那卡车突然加大了轰鸣声，却没有动了。

　　“一定是陷坑打滑。汽车这个时候抛锚了。”林荫肯定地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起身，不再踮起脚了看，林荫带头走向前去。那边几个坐卡车来的民工也拿了铁锹、木杠之类的东西迎上前去。

　　果然，汽车的左后轮深深地陷进了沙坑，车身有点倾斜了。白尚礼和一名司机蹲在旁边，一边在那里查看情况，嘴里骂骂咧咧的，看来一时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大伙走过去一看，原来这路是铺了砖头瓦块石子的，但是很窄，可是下雨路滑，车大，于是车子偏离了路面，滑到路旁边的沙基部分，才导致车轮下陷的。现在急需把下陷的车轮弄到硬路面上来。

　　那个拿铁锹的民工也不作声，说了声闪开点，就开始挖轮子前面的沙土。没有几铁锹，车轮前面的沙土就挖开了，那个拿木棒的也将木棒塞进去，林荫从旁边的稻田里抱了一大抱稻草来，垫在下面。司机上了车，白尚礼笑着请大家一起推车。

　　“一、二、三……”车后挤满了人，都使足劲，一发喊。车沉闷地吼叫着，拼命挣扎了一下，上了路。车继续前行，白尚礼脸上堆满了笑容，掏出精品白沙烟出来轮流装烟。轮到递烟给林荫时，他犹豫了一下，才尴尬地递过去，林荫微笑着说谢谢，我不抽烟的。白尚礼也一笑，收起了烟盒。

　　白尚礼这么快运来了机瓦，都是因为李校长的妙计，白尚礼虽然不是很怕记者来，但是他当副乡长的舅舅却怕得要命，他怕出了丑，又丢了官，所以连忙调车运瓦。其实这事他办起来也很容易，那瓦是乡里砖瓦厂的，写个条记个账就可以了，那车是电信公司的，司机和车都是不用付钱的。因为他们新装电话需要乡里的支持，除了各个村集资外，每安装一部电话还要交1500元，怎么说电信公司都是得利的大头，他们当然要买乡政府的账，所以副乡长前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那负责装电缆的负责人就连连点头答应了。

　　白尚礼是自带了卸货的民工，加上学校的老师，人手就齐了。众人嘿哟嘿哟地卸瓦，林荫和李校长抢先上了车，在车上往下传，下面由民工和女老师传递，胡主任和白尚礼专门上码，胖婶说这里人多，要胡主任不必动手了。胡主任说：“这样的忙帮得值得。这不是帮别人，是帮我们自己，帮孩子们呢。”民工们也说话打闹，很快就卸完了机瓦。胖婶用镔铁桶子打来了一桶热水，招呼大家洗手。老师们先住手，都笑嘻嘻地从桶子里舀水到桶子外面冲淋，轮到民工，不在乎这么多，将一双粗壮的手伸进桶子里，一阵稀里哗啦地搓洗，不一会，桶子里的水就成了暗红色。

　　老师们都要回了，白尚礼赶忙掏烟出来装。这次掏的是新出品的芙蓉王香烟，据说一包烟就是一个劳力两天的工钱。李校长和胡主任接了烟，轮到林荫时，他照例不要。白尚礼没有敬女老师的烟，黄老师半真半假地说：“怎么？我们就没有帮忙了？怎么不敬我们呀？”白尚礼尴尬地补敬女老师和胖婶一遍，结果就是一个人黄老师接了。白尚礼一转身，几个人都笑黄老师，你平时不小气的呀。今天怎么了？黄老师一笑：“我呀，不要白不要。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些人，你以为这些烟怎么来的呀？还不是大家的钱？我得了烟，不会浪费。我给胡主任抽。他抽了还多点劲教孩子们。哪个叫你们都蠢，这个烟好贵呢！你们晓得不咯？”其他人一听，也觉得在理，觉得好玩。胖婶说：“那就要白尚礼来补起好了，他正想和我们中间的某些人套近乎呢！”众人都笑。

　　白尚礼正好插进来，见大家都在那里笑，感觉和自己有关系，但又不晓得在笑什么，也只好茫然地咧开嘴傻笑。众人见了他这副模样，更加好笑，一时还真的难得刹住车，那胖婶竟然喊肚子痛。

第 39 章官员暴发户　　

　　白尚礼见众位老师笑，知道与自己有关，虽然不知道具体笑什么，但他可以猜测到其中的一些原因。他认为这些让他丢脸的事情都是林荫引起的，要是他不来，也许一切都会一帆风顺，因为他的到来，他处处受到制衡，好像一条被绳子缚住的鳄鱼，有力气也没有办法使。让他被动就是因为林荫的到来，尤其是秀秀态度的改变，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梦破灭了。他想，即使是我得不到的，我也不让你安安心心得到。虽然我不能毁灭她，但至少可以不让她愉快。

　　白尚礼想了一夜，头都想疼了，眼睛也想红了，还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决定去找他的副乡长舅舅——肖有才。

　　这肖有才的确有才，本来是个乡下人，文化不高，高中的牌子，初中的底子，小学的文化，不过他有两个强项：一是能说会道，二是会巴结领导。能说会道的本领是最强的，他能把死的说活，也能把活的说死。这样的本事在村里是用的上的，谁家打死了抱鸡婆，也要他去劝架。巴结干部他是一流的，小恩小惠，送送温暖，实在没有什么送，那就送温暖的话语，其实这温暖的话比什么都强呢!人家现在什么心情，喜欢听什么话，他都心里有数。以前他也不会这一套，可是肖有才的母亲是个百里挑一的能干女人，说话特别来精神，尤其会说知冷知热、贴心贴肺的话，恰好乡里的干部办点扎在他们家，她母亲使出浑身解数，把乡里的领导侍候好了，好不容易让肖有才当上了村里的干部。

　　后来县里的一位主要领导也来这个村办点，又恰好驻扎在他家里，这次拉关系，不光有他妈妈出马，还有肖有才这个“接班人”上阵，想千方设百计和这位领导搞好了关系，他那口若悬河的口才也深得这位领导的喜欢，领导一高兴，当即就拍板，点名让肖有才招干。肖有才摇身一变，由一个土干部变成了“国家干部”，他们那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本领，没有一个不为他的那种精神感动。毕竟不能在本乡本土为官，换了个乡镇去当个副乡长。虽然这个肖副乡长在沙洲乡是初来乍到，可人家和县里的某某领导是铁杆关系，故而他的待遇就很特别了。在很多问题上，书记要听取他的意见，看他几分面子。而肖有才却是个钻营投机的人，他巴结领导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就是获得利益，收回投资成本之外，得到丰厚的利润。肖有才到沙洲乡来之后，利用他有利的社会关系，迅速找到了生财之道。凭着他特有的敏感，他感觉到基础教育这个历来不被重视的烂摊子应该要翻身了。于是他主动请缨，要主管教育，乡党委会一致通过，同意肖有才管那个谁都不喜欢管的教育线。要说这人要发财了，门板都挡不住。肖有才才当上主管教育的副乡长，好事就来了，国家花大力气努力实现“两基”（基本普及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要实现这个目标，国家集体就要加大投资，改善办学条件，将义务教育的硬件和软件促上来。硬件就是要将学校的基础设施突击搞上来，校舍，运动场，实验室，图书室等等等等，软件就要抓教师队伍建设，加强教师的学历培训和在职培训，建设一支高质量的教师队伍。说得简单一点，肖乡长有了权利：一是管学校基建；二是管教师队伍。说白了，钱归他管了，包工头找他了，那些想早日转正的民办老师要去找他了，代课教师想转民办教师的去找他了，还有想保住教师身份的也去找他了。肖副乡长一下子成了大忙人，整天叫忙。忙什么，忙应酬，忙吃饭，忙喝酒，忙接受礼品，忙接受请客。

　　随着业务扩大，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他想从那块骨头上啃下的肉也越来越多，直到贪得无厌，他甚至连自己外甥的那份子利益也不放过。但外甥毕竟是外甥，对他的要求还是尽力满足的。比如外甥说有记者来采访的事情，他就听了外甥的话，将那压根儿没有想盖的瓦以最快的速度盖好了。

　　外甥又要他想办法整整这个林荫，他一直在心里琢磨，也没有想出什么妙法。不过他终于想出了个“釜底抽薪”的良方，这个妙计不仅可以让这个林荫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还可以让外甥坐收渔翁之利。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笑出声来了，摸了摸刚出茬的胡子，摸得滋滋滋的响，然后唱起了唯一会的那句京戏：“我手持钢鞭将你打——”然后得意地转起圈来,一阵锣鼓“呛令呛呛令呛……”他好久不曾这样开心了。他哈哈哈哈地开怀大笑，然后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再点燃一支“精品白沙”美美地吸了一口，迈开方步从房间里走出去，想去哪里溜达溜达，刚出门，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刚要发火，待到看清了人，马上放弃了初衷，因为他遇到了一个此时此刻最想遇到的人——外甥白尚礼。

第40 章暗室密谋　

　　白尚礼上次给他舅舅出了道难题，哭诉自己的处境，要舅舅报这“夺妻之恨”。可是舅舅好像一直没有回音，白尚礼有些生气，刚才莽撞走进来，差点和舅舅撞个满怀，所以与舅舅一见面，白尚礼一不做声，二不发话，歪起个头，板起个面孔，像个要打人的牛。

　　肖有才见了，自然晓得他是什么原因，不过他装个不晓得的，故意让他把怨气发泄出来。肖有才想起自己发迹，都是妈妈帮助的。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白尚礼是个提不起来的豆腐，但还是要帮他的，他也就有这么个要求，也无需花自己太多的力气，也许稍微四两拨千斤，可以帮到外甥的终身大事。想到这里，肖有才一边问怎么的啦，一边从洗脸架上拿过一条湿毛巾递过去。白尚礼不朝肖有才看，像个孩子一样抓起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便将毛巾丢在脸盆里，然后依旧撅起嘴，不说话。

　　肖有才明白白尚礼在撒娇赌气，故意不理他了。转过身去，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的沙发椅上，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仰起头，停了好一会，才将烟雾从鼻孔里慢慢喷出来。白尚礼斜着眼瞄着，见肖有才吸烟的那副贪婪模样，都看得呆了。他觉得舅舅的确是个标准的官员模样，他的想象中，官员就该是这样的架势，有这样的姿势，有这样的涵养，有这样的深沉。

　　本来白尚礼想继续发气的，现在他感到舅舅的这副模样感染了他，他觉得气忽然消了。他忘记了自己在赌气，差点就站起身了。可是转而一想，还是不能这样没有素质吧？于是坐在那里等舅舅发话。肖有才拿捏准了白尚礼的脾气，故意不怎么理睬他。他白尚礼就是个稻草火的脾气，一点就着，却不耐久，不一会那火气就灰熄火熄了。等了好一会，那支烟也快完了，肖有才才问：“我问你，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秀秀。是的，她最爱做的事是什么？”

　　白尚礼想也没有想，马上接过来：“当然是教书了。”

　　“嗯……那要是她没有书教了，你说那会这么样？”肖有才故作高深地问。

　　“那她就冇得戏哒！她就扳俏不起来哒！你有这个办法？她可是蛮厉害的代课老师呢！我怕老百姓不肯。”白尚礼有些犹豫。

　　“我有一条妙计！你信吧？我要她跪下来求我，只要我说辞退她这个代课教师，她就会求我，求我要做我的外甥媳妇。”肖有才很肯定且很得意地敲着办公桌的桌边，好像眼前真有一位姑娘正在跪下来求他了一样。

　　“会吗？我看不会。她是个烈脾气呢。不会轻易打人家的下摆。我看你的妙计也就那样，未必有真效。再说，我还想她长期教书呢！要是我娶个不教书的老婆回家，那人家不笑话我呀！连你也冇得面子。”

　　“你真是个蠢宝。老子还不晓得？要你来教训？我有本事哪门把她放下去，就有本事哪门把她提上来。一旦她答应了和你结婚，我就把她转成正式国家老师。”

　　“咿呀，是的呀。我就冇想到呢！要是她不答应，就取消她的老师资格，让她教书不成哒。看她还神气么子！”说完这话的时候，白尚礼牙齿咬得紧紧的，好像要咬断什么似的。

　　肖有才微笑着起身，拍拍白尚礼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嗯。你有长进。慢些学，舅舅这里，有你学的咯。”白尚礼赶忙递上一支烟，又掏出高级电子打火机给舅舅点上火。肖有才回到沙发椅上，很满足地仰着头吐烟圈。白尚礼则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等肖有才发话。

　　正在这时候，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肖有才在烟灰缸里熄灭了长长的烟头，示意白尚礼去开门，只见洪书记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洪书记边走进来边问：“今天来哒客啊？”不等洪书记说完，肖有才赶忙从沙发椅上弹跳起来，弓着腰，一个箭步上前和洪书记握手，连忙说：“呵呵，洪书记好。这是我的外甥，今天到这里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

　　洪书记说：“你有客，我就不打扰了。跟你说件事，就是上次要你做的教育方面的初步规划，不知你做好了没有？做好了我们先一起研究，过两天要开教育工作办公会。将方案和教育部门的同志通气。”

　　肖有才笑吟吟地听着，连连点头，像啄米的鸡一样。等书记话落音，才说：“书记。你放心，规划我已经出来了。只要书记一句话，马上就可以交。什么时候提交党委会讨论，您说一声。”

　　书记说声“就在下周吧”，就转身和一直站在旁边的白尚礼招个手，告辞了。

　　肖有才扬了一下手，白尚礼关好门，立即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站在舅舅身边，等肖有才发话。

　　肖副乡长悄声说：“你知道吧？书记要我搞的这个计划里，我有个大动作！”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个圈，然后半闭着眼睛对着白尚礼，说：“你以后就知道了，你回去吧。”白尚礼像得了大赦圣旨的囚犯一样，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第 41 章通风报信　

　　白尚礼自那天从舅舅的办公室出来，心里就有个疙瘩。那就是觉得舅舅做人太绝，太可怕了。白尚礼是个混迹市井的年轻人，他胆小，性情有些浮躁，又有点草莽脾气。不过他毕竟不是那种老谋深算的人，有些阴毒的主意他是拿不出来的。想起舅舅一下子就好像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就好像可以将秀秀和林荫置于绝境之中。肖有才这条釜底抽薪的做法，不能不令白尚礼佩服，佩服之余却感到背脊上发凉，和舅舅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就会想办法整人。只是他会不会将这些本事用在正途上呢？白尚礼想，那一定会的。他这种本事难得，若是用在正途，那一定可以造福一方百姓的。

　　白尚礼还有个担心，如果秀秀不答应舅舅的要求，是不是会真的被辞退呢？要是那样，我白尚礼就成了罪人。不仅秀秀和林荫会恨死自己，自己也会恨死自己呀！因为秀秀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喔！我白尚礼就再混，也不会混到伤害自己女人的份上。那样做还算是个男人吗？只是目前还是可以让秀秀明白利害关系的，要让她明白，没有自己的帮助，就绝对不能在讲台上继续下去了。有舅舅这幅灵丹妙药下去，看她是否会回心转意。不过白尚礼也捏拿不准秀秀的主意，因为秀秀是个内柔外刚的女子，这样未必会让她就范。但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挽救自己的这段感情，也就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出了乡政府的大铁门，白尚礼觉得自己步子有些虚浮，像做贼一样。想起自己得到了舅舅的有力支持，感觉像领了个法宝，又像喝了酒，头脑里热乎乎的，嗓子发干，觉得要去干件大事，也还蛮有信心。

　　白尚礼吃过晚饭，走到秀秀家门前的时候，见秀秀家电灯雪亮地照着，秀秀爹正抱着个特制的酒葫芦，坐在自家的红漆桑木大方桌前独酌自饮。秀秀他爹面前摆着一叠卤菜，一钵腌菜炖鳝鱼，一碗清炒空心菜，一叠酱黄瓜皮。秀秀妈端碗饭在旁边吃，并朝老伴树根去看，偶尔扫他一眼，眼眶里也是白多黑少。她不喜欢树根喝酒，喝酒了就话多，好找个人天南海北地扯，扯得不可开交。这不，他边喝酒，边吃卤菜和鳝鱼，还边夸这酒蛮好。纯！没有一点尾子。树根一个人正在那里呼之搭之，吃的有滋有味的时候，白尚礼走了进去。

　　“哎呀，白家公子来哒！快坐，快坐！还冇吃饭吧？来来来，这常言说得好啦！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今天搞了点菜，冇得人陪我呷酒，你来哒正好陪我喝酒。”

　　“我呷哒饭，不呷酒呢！”白尚礼显得有点心事。

　　树根婶搬了条红漆高板凳，要白尚礼坐在树根的上首，白尚礼弯下腰，用手在板凳上摸了摸，客气了一下，也就坐下来了。树根婶摆上了酒杯和碗筷，树根叔双手抱着酒葫芦，慢慢地将酒倒进杯子里，很小心，像倒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那酒流很细，准确地进了酒杯，慢慢地升高，一会就满了。那酒也算是好酒，表面很有张力，满满的也没有溢出来。

　　“树根叔，您真的好手面子！滴酒不漏啊！难怪人家都说您是酒仙。”白尚礼不失时机地奉承树根叔。

　　树根叔也是喝酒在先，有些酒意了。见白尚礼如此贴上来，当然顺着杆子爬：“那又不是我吹牛啦。我十二岁开始学哒呷酒，至今三四十年哒呢！我喝过的酒瓶子不说用火车拖，那也有一屋哒。不过我有个脾气，冇得人陪喝不了好多酒。”停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说起要人陪酒啊，那还有个故事呢！”

　　“那有个么子故事呢？您说来听听。”白尚礼用手梳理一下头发，又尖起指头弹去了掉在白西服上的半根头发，歪着头问。

　　树根叔嗞嗞地抿了一口酒，举起筷子边夹菜，一边饶有兴味地讲起来：“说从前有个人，他喝酒有个怪习惯，一定要有人劝才喝。他的朋友想故意搞整他，在自己老婆不在家的时候，约了这个人到自己家里喝酒。酒摆上桌子了，临时对那个人说：’对不起，我有点事去，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那个人晓得朋友是故意来的名堂，就说：’冇得事你去忙咯。我等你咯！’朋友出去了，老不见回来的影子，眼看这酒菜都凉了，他心里急呀。可是又冇得办法。他想了好久，忽然看到桌上的酒葫芦，再望望房梁上吊着盏煤气灯，一下子有哒主意，他把酒葫芦吊在房梁，悬在桌子之上。推那酒葫芦，那葫芦就立马返回来。这个人说：’我不要哒呢！’可那酒葫芦回来，他又倒了一杯，还客气地说：’你硬是要劝我，我也就不客气哒。’结果，还冇等那朋友回来，那一葫芦酒就喝光了。你说，那个人怪气吧？”

　　“怪气怪气。这个故事真有味。哈哈——”白尚礼连声叫好，附和树根叔的意见。

　　“伢子呃，跟你说咯，你是个好伢子呢。晓得尊老爱幼，又家财万贯，是我们屋里秀妹子冇得福气消受呢！唉，本来我是想你做我的女婿的，她自作主张，我也冇得办法。”

　　见树根婶扯到秀秀身上来了，树根婶连声咳嗽。树根叔不知是没有听见树根婶的暗示，还是听到了故意不理树根婶，只顾自己说秀秀。

　　白尚礼见树根叔说起秀秀，就接上话头，他看了树根婶一眼，悄声对树根叔说：“这次清理代课教师和民办教师整编，你们晓得不？估计有百分之几十要……”说到这里，他故意拖着话把不说出来。

　　“真的呀？我们屋里秀妹子就是想教书，要是辞退她哒，只怕会掉落魂呢！”树根婶赶紧凑上来，叨叨个不停，“那有么子办法冇咯？小白呃，你是外面跑的人，有常在我屋里来玩，虽说我们冇结成亲，喊也喊亲哒，你要是有办法，你就帮哈子我屋里秀妹子好啵？”

　　“树根婶呃，我说句老实话，我确实有点关系。你也晓得，我亲舅舅在我们乡里当副乡长，他是专门管文教卫生那条线的。只是要去跟他说哈子。应该有一线希望。”

　　树根叔开始听到那条信息，心里发毛哒。又见白尚礼如此这般地说，那颗悬着的心又稍稍放下了些。他一拍白尚礼的肩膀，大声说：“小白伢子呃！我们两爷崽说老实话。我屋里秀妹子教书的事，就交得把你哒。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要把它当成自己的事来办，你看么子样？”

　　白尚礼显然很感动树根叔的豪爽，加之喝了几杯，豪气也上来哒。他站起身，清了一下嗓子，就要说出豪言壮语来。不过他猛然记起舅舅交代的那根底线，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坐了下去，端起酒杯，对树根叔说：“我的亲叔叔呃，我白尚礼肯定愿意帮这个大忙！只是光我去还不行，只怕要秀妹子或者你老人家和我一起去求情，那还好点子。”树根叔见白尚礼这样说，以为是要送点什么东西，就开口说：“我晓得礼数的。大钱我不敢说大话，要说花点小钱，那是正常范围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去办，一切作数！”

　　白尚礼急哒，连声说：“我的亲叔叔呃，我还少哒那几个钱？说钱就生份哒！我们两爷崽，还说这个问题？再说了，我白尚礼也不是鸡皮小眼的人。我说的是你们屋里要当面，那就好些。我舅舅就好考虑问题些啦！”

　　树根叔想也没有想，满口答应：“要得要得。你说几时去就几时去，一切听你的安排。”

　　白尚礼又被树根叔拉着连干了几杯，果真是酒足饭饱了，自觉蛮有醉意了，便起身告辞，树根叔两口子也不放肆挽留，让白尚礼一个人回去了。他那里刚一走，秀秀从外面回来了。

第 42 章母女夜谈

　　秀秀带回来的显然不是好消息，不见了她往日开朗阳光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兆头。她低着头，谁也没有看一下，就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砰地关了门。树根叔树根婶对视了一眼，树根叔翘了一下嘴角，树根婶会意，起身走到秀秀的房门口，轻轻地敲门。停了好一会，里面才有起床和穿拖鞋走路的脚步声，秀秀开了门，转身进屋，默不出声地坐到床前。树根婶也坐到床头，扶住秀秀的肩，轻声问她怎么了，秀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刚叫声娘，就伏在妈妈的肩膀上哭起来了。她哭得还伤心，想是一条堵了许久的堤坝，蓄积了太多的泉水，一下子找到了奔流的出口，那堤坝决口了，她的悲伤毫无顾忌地宣泄出来，像真正的悬泉瀑布那样一泻千里。一会儿后，树根婶将女儿扶起来，问：“是不是定编的事情？”

　　“嗯。校长前天还说得好好的，说我的教学质量好，一定给我帮忙说说，要给我转民办编制，今天他改口了，说是这次的整编好像有我的名字，要我有思想准备。我可能教不成书了。”秀秀抽噎着。

　　“那问题不大呀。刚才白尚礼来了，说乡里那管文教的副乡长是他舅舅，他说他有办法摆平这件事。”

　　“娘，他的话您也信啊？黄鼠狼给鸡拜年——安不了什么好心。他那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您还不晓得？他想的就是您女儿啊。那一定是有条件的，你去求他，他会白白地帮了你的忙？”

　　“也不要门缝里把人看扁了呢。人家喜欢你是不假，可是他也许发了这个善心，要帮你这个忙也未必呢！再说，这又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情。如今做么子不走后门啊？”

　　“我也不是要教书有多少钱，我也不是说这个事情有多轻松。也不晓得哪门的，我就是爱教书。”

　　“娘晓得你爱教书，你是有自己的那什么追求。”

　　“妈，您说话也蛮有文采哒。晓得追求哒。”

　　“家里有女秀才，当娘的还不受影响啊！”树根婶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问：“那你和林荫怎么样了？”

　　“蛮好的啊！他是我坚定的支持者。我们天天在一起讨论教学，讨论如何改变乡村教学面貌，还有李校长，还有好多老师一起，只要是讨论教学问题，我们就好开心的。”

　　“我是问你和林荫的个人关系问题。你莫打岔。”

　　“妈耶！个人问题还不是要和教学问题联系了。要是没有教书，我就不可能认得林老师，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秀秀脸上泛起红光，沉浸在幸福之中了。很难想象，这个刚才还在哭泣的小姑娘，现在居然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也不晓得什么让你着魔了。你这样喜欢教书，搞哒半天还是这个林老师哦。”

　　“妈你误会你的女儿了。我也不是第一天教书哒，您晓得吧？我为什么喜欢教书吧？我没有读书读出去，就是我们这里缺少高水平的教师。就是我们这里的条件太差哒，哪个大学毕业的想来我们这里哦。我就是想尽一份力，发一份光。想要让我们沙洲乡变成富裕地，先要让我们的一代一代的细伢子都读到更多的书，只有治理了愚昧，才有可能改变我们的生存环境，才有可能让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等有了更多的大学生来教书，我们这些代课教师就可以安心退位了。”

　　“伢崽耶！你想的是蛮好。妈妈都心动哒！妈妈就是吃哒冒读书的亏，到现在斗大的字不认得几箩筐，要是读书读得多，喔里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咯！妈年轻的时候，也上哒两个月扫盲夜校的，还学了几个字。特别记得当时有个男同学，一直不认得字，也不喜欢学字，写字像杀猪样的吃亏。说起来笑死个人呢！那天扫盲老师教我们‘上’字怎么写，怕我们记不住，就打了个比方，老师说这个字像什么呢？这个字像个磨担子（推磨用的），学生都记住了，这是个上字。第二天夜晚，老师写了上字在黑板上，点名要那个男同学认，那男同学在打瞌睡，还不知道老师在叫他，同学们推醒后，他揉着眼睛看着黑板上的上字，老师要他认，他忘记了，却记得老师的比喻，他大声说：老师，这是个磨担子！满堂同学都哄堂大笑，他还不认错，说：笑什么？笑什么？昨天老师教我们的，就是磨担子嘛！”

　　“真有味哦！妈，那个男同学现在怎么样呢？”

　　“我一直冒对你讲这件事呢！这个磨担子就是你爹呢！后来由别人做媒，我就稀里糊涂嫁了这个糊涂虫。”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哒！搞哒半天还是我爹哦！难怪你老喊他做磨担子，我还不晓得是么子典故，原来是这样的哦！”秀秀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开心地笑个不停。

　　“说到你的事情，我怎么就觉得你和林老师的事情有点悬啊。好像很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好像是做给人家看的。”

　　“妈，你不管那么多，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我知道怎么做的。你就放心好了。”

　　“妈是不放心你哦，你是妈的满女，妈担心的就是你，最心疼的也就是你。要是你真的不能教书了，你怎么办哦！”

　　“万分不能教书了，我就去南方打工，妈，您要相信我这个当女的，做什么都一定行。”

　　“好咯，那是以后的事情，边走边看。今天不早了，早点睡，莫想事哒。啊？”树根婶放心地出去，带关了房门。

　　刚出去，等在房门口的树根叔赶紧上来，拉着树根婶去自己的房间，对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不知到底树根叔板开手指，说了些什么。

第 43 章文件失窃

　　肖有才琢磨了好些天的教育改革计划，经过几十天的酝酿，在全乡大造声势，关键一点是整顿民办代课教师，说白了，就是要整顿几个人下来，目的是为了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精简整编是手段，对教师加压是目的。全乡教师中，绝大部分是民办教师，还有不少是代课教师。结果发出动员令以后，不少教师或者他们的家属，想千方设百计托人来找肖有才，求他保住那个名额。肖有才家里霎时间宾客满座，人如潮涌，家里的好烟好酒也突然丰富起来。等人都走了，肖有才摸着尖尖的下巴，得意地看着桌上堆满的礼物，惬意地摸摸口袋里装满的红包，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真是太有才了，想想都好笑。他的目标实现得差不多了，百分之五十的人来求他肖副乡长，这不仅给他带来了经济效益，而且他觉得自己被人重视了，被人抬着，举着，能让别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让自己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把已经来沟通的代课教师的名字勾掉，民办教师名单中，那些没有来送礼的人都是与村里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背上有筋”的人，他们不必来送礼，有人罩着。这些人都是乡干部的老关系户，不能得罪的，否则等你下到村场，你就不想饭吃，不想酒喝了，也更不用说过年过节有人送礼来了。肖有才思忖：其实也不用去核实还有谁没来送礼了，想来送礼的人和该来送礼的都来了。除了那些关系户，其他的没有来送礼的人一律清除出教师队伍。想好了之后，他将关于全乡教师定员名单的文件交给打字室的小刘，一个晚工，文件就打印出来了。第二天大早，小刘将文件样稿送给肖有才看，肖副乡长还还睡眼惺忪呢！他问小刘，你自己校对了么？小刘说有的。人数都对么？是不是有漏落的人？那倒没有看！小刘肯定地说，然后笑了笑。

　　那就行了，去印吧。肖有才揉了揉眼睛，喉咙里感觉有点干涩，便清了清嗓子。小刘走了，望着小刘玲珑的身影，肖有才忽然感到她很曲线分明的身体很吸引人，便目送她那一团火一样的红色消失在万年青的绿影中。

　　肖有才痴痴地想着美事，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冷不丁发现外甥坐在沙发上，他猛然想起外甥曾经提起过的事，他今天正要问他那边的情况。但肖有才不动声色，点燃一支烟，然后扔给白尚礼一支，很随意地问，你女朋友的事情怎么样了？肖有才支支唔唔，含含糊糊，被追问了半天，实在无路可走了，才说没有。肖有才心里踏实了，今天的文件可以不改了，先前本来是忘记这件事了的，现在好了，歪打正着，反正没有答应外甥的婚事，这代课教师的名额就不能给她了，更不能将代课教师转成民办教师。肖有才觉得自己有预见的天才，猜得中秀秀不会和白尚礼好上。他拍拍外甥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我晓得她靠不住的，所以我就冇给她指标。你就再不要想她哒！去在别的地方花心思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白尚礼嘴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话，肖有才见了，忙说，我理解你的心思，你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你，捆绑不成夫妻呀！现在不是那时候哒。肖有才摸摸后脑勺说，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父母做主，也不管你肯不肯，给你找个老婆，或者给你找个老公，后辈都不能说多余话的。现在时代不同了，男女平等了，要自由恋爱，自由结婚。父母也不能包办了。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能横加干涉了。你说是吧？

　　白尚礼口里喷出烟雾，左手连连弹着烟灰，右手捏着衣角，好半天才说，舅舅，能不能给她一个指标？虽然她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但是她是个好老师，她也喜欢当老师，您就帮她这次吧？也不枉我喜欢了她一回。我可以帮她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这也不是冒得可能……

　　没有等他说完，肖有才就打断了白尚礼后面的话。你是个人才呢！人家恩断义绝，你还跟他讲感情？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昏头哒吧？我说你呀，真的要清醒清醒哒！不是我说你呢，你真的冒得一点原则，一个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做人！要有点骨气，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不爱你的女人，你值得这样吗？他显得有点气，有点恼火。觉得这样的外甥好像丢了他的人似的。

　　听了舅舅的一顿教导，白尚礼也不敢怎么调将。低下头抽闷烟，好久都不说话。肖有才知道还是没有说服外甥，不过他不想就这样让步，因为他不信秀秀不会改变主意，也许她正在改变主意呢！如果她真的不想回头，这指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她，要教训这些人，这些不听话的人，这样才显示出自己的权威。

　　正说着，小刘从外面进来了。乡长（省略了副字）。文件我打印好了，一共是三十五份，在办公室盖好了章，全交给您。您数数。

　　不用数啦！不用看啦！靓女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辛苦你啦！

　　没有呢！我走了，乡长！

　　好走好走！肖有才送出了房门，一路目送那个玲珑的红球消失在万年青的绿影里。等肖有才回房的时候，白尚礼正要出门，脸色特别难看。他低着头，腋下夹几张报纸。舅舅，我带几张报纸回去看！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人了。

　　肖有才感觉这个孩子今天不对劲，也许是自己的话伤害了这孩子的自尊。也没有往深处想。当下就去了乡里的影剧院开会。

　　九点半的时候，会场里的人差不多到齐了。只见乡村干部和全乡教师都到齐了，肖有才猛然想起文件还放在办公室里没有带来，他赶忙反身回房，急急地开了门，房门竟然没有锁，去办公桌上去取文件，可是办公桌上翻遍了，竟然没有看见那堆文件！肖有才发现坏了，惊得脊背上冷汗直冒！这下可坏了事，怎么办呀！肖有才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第 44 章依依惜别　　

　　白尚礼用报纸夹带走文件时，一点都没有考虑后果，他认为这样就可以否定舅舅的一意孤行，推翻舅舅的决定。可是他没有想过，文件只是一个形式，关键是舅舅心里是怎么想的。相对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的命运来说，他的决定就是圣旨。白尚礼躺在床上，摊开报纸夹着的文件，秀秀的名字被鲜红刺眼的印章盖住了。她的名字在最后，她是唯一被整顿下来的代课教师，加上几个民办教师的名字排在一起。白尚礼心里很疼，毕竟他是喜欢秀秀的。虽然秀秀一直对自己没有好感，可毕竟是他喜欢的女人。还有，他当着夸下海口要为秀秀办好这事的，结果泡汤了，这怎么和秀秀她爸爸妈妈交代哦！舅舅也真是的，什么人嘛？在我的面前也搞一言堂，一点都不能更改。我就叫你去一言堂，叫你去不能更改！不过泄愤之后，刚才的那种豪情万丈，瞬间又被一种担心代替了。舅舅会不会在开会的时候出丑啊？会不会因此受到处分？还有啊，舅舅会不会报案呢？要是真的将我供出来，那也就坏了大事了。还是赶紧处理文件吧！不然追查起来再销毁证据，恐怕就来不及了。白尚礼低着头，夹起文件走到灶屋里，搬出火盆，将文件一大叠丢在火盆里，掏出打火机，就要将那纸点燃。正在此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大作，白尚礼估计十有八九是那个狠心肠的舅舅打来的，是那个伤害他爱人的舅舅打来的，是那个不给自己一点面子的舅舅打来的。他不想接，不接，让他着急，让他担心，只有这样才会让白尚礼心里解恨。

　　电话铃响了老半天，白尚礼还是不接，可是那电话铃一直执拗地响着，好像知道白尚礼在家似的。白尚礼拗不过，接了电话，果然是舅舅打来的。他劈头就问，文件是不是被你小子带回家了？白尚礼不说话，嘴里含混不清地嘀咕，那边的肖有才不耐烦了，吼道，你跟老子赶快拿文件来，一切都好商量，否则老子就会六亲不认！管你妈是我的谁！你说怎么办吧？

　　白尚礼也是个胆小的人，见舅舅态度这样粗暴、坚决，一时没有了主意，小声说，我就来的。便从火盆中将那盖章了的刺眼的文件拿了出来，依旧用报纸包好，从屋里推出那辆亮闪闪的摩托车，一踩脚，摩托车吼了一声发动了，那声音比舅舅的吼声还大。红色摩托车一溜烟尘泛起，那身影消失在去乡政府的简易公路上。

　　按下白尚礼和舅舅谈判不表，单说学校里秀秀正在和林荫正在办公室里沉默着呢。秀秀从确切的渠道，获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已经“榜上有名”了，她没有去开会，她不想在会上听人家宣读自己位列整顿行列，那会对她的自尊心产生严重挫折。整顿下来的人，无论怎么说都会被别人瞧不起，因为无缘无故人家整顿你干嘛？不整张三李四，不整王五赵六，怎么单单整你呢？林荫一边劝秀秀别听小道消息，也许整顿不到你的头上呢！再说了，那校长也是去给你说尽了好话的。这个乡里，像你这样的代课教师那真是少见呢！我们学校的骨干嘛。秀秀低着头，搓着衣角，使劲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来。说实话，秀秀很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熟悉的学校，舍不得这里的老师和学生，更舍不得她悄悄爱着的林荫。可是，她马上就要和这里的一切分手了，她将是经过这里的过客，要走更远的路了。其实她早就想好了退路，她要出去闯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无怨无悔。她坚信自己可以应付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能够做得好事，做得好人，她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会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还会在另一个岗位上出类拔萃。

　　林荫当然不知道秀秀心里想什么？笨拙拙地问：你没有什么吧？秀秀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抬起红红的双眼，轻声地问林荫，我走了以后，你会想我么？

　　林荫想也没有想，就连声说会想的，天天想。我会经常去看你的，我们又不远。再说我还是你们家的乘龙快婿呢！秀秀脸红得像红苹果似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她小声地问：你当成真的了么？我还没有想过呢！

　　秀秀这样一说，林荫就憋得没法说了。说实话，林荫是喜欢秀秀的，他从报到第一天开始，他就喜欢上这个活泼的小妹妹，但他一直没有将她当成自己的爱人那样的角色。虽然秀秀常常像快乐的小燕子一样在他的周围飞来飞去，林荫也砰然心动过。可是一想起自己远方的女友，他又压制了自己的情绪。现在，秀秀的话语中，有热切的期盼，也有丝丝艾怨和难以叙说的娇嗔。林荫何尝不明白秀秀的用心呢？但他左右为难的是，自己还没有找到自己心的归属。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在哪里，是远方神情的呼唤，还是近在咫尺的温柔？他无法判断了。

　　秀秀也没有刻意地去和林荫讨论什么问题了，她想到自己的处境，觉得再去想自己与林荫的个人感情问题已经是多余了。自己连代课教师也不是的了，还凭什么去追求人家呢？她想到这里，有点恨那些当官的了。是他们剥夺了她教育孩子的权利，剥夺了她的梦想，甚至剥夺了她的爱情……她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了。她伤心地哭起来！

　　林荫误会了，以为秀秀伤心痛哭是自己没有表态所致，便急切地说，不是我嫌弃你，也不是因为你没有教书了我看不起你。我…我…我是喜欢你的！

　　秀秀听得真切，睁大挂满泪花的双眼，定定地望着林荫：你不是在可怜我吧！？

第 45 章从容决断　

　　怎么会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林荫语气很坚决，动情地注视着秀秀，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就要拥抱秀秀，秀秀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好像要站起身的样子，但她终于坐在那里没有动，依然含泪望着林荫。

　　看着秀秀坐在那里梨花带雨，林荫这心如刀割。这段时间里，林荫和秀秀的接触是很多的，他心里明白，秀秀是个好姑娘，是个好老师，将来也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虽然曾经演戏给别人看，但林荫心里清楚，秀秀是在假戏真做，她是爱自己的。我林荫何德何能，可以消受这样好的姑娘呢？与黄依依相比，秀秀的性格内敛而淳朴，真挚而火热。她对自己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外心的。她的全副身心除了在学生身上之外，剩下的就是林荫身上了，自己虽然不曾和秀秀亲近过，但秀秀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疼爱，他一直感受着，他觉得和秀秀一起是幸福的，这些也都是远方的黄依依不能给的，何况黄依依已经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了，所以林荫对秀秀的感情在日益加深，对秀秀有了很强烈的依赖感。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即使秀秀不能教书了，他也要和她在一起，就是边教书边种田，也要养活秀秀。这样的念头出现的时候，林荫自己都感觉很吃惊：原来自己是如此爱着秀秀！所以在秀秀即将离开学校的时候，林荫情不自禁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可是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这个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姑娘，竟然没有一点动静，难道她……

　　秀秀此时的心情很矛盾，她是爱着林荫，而且爱得很深。说实话，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秀秀是第一次将自己的爱情悄然奉献给了林荫。那是在心里爱着林荫，甚至是第一此会面，秀秀就是喜欢林荫了，在这交通闭塞的湖乡小村，突然来了一位如此阳光的少年，一心向往文明世界的秀秀心里便荡起了波澜，她将这位来到小村的林荫，当成了文明的使者，当成了学校的希望。她像保护宝贝那样呵护着林荫，她深切地知道，要想发展乡村的经济，就一定要发展乡村的教育，要想发展乡村的教育，教师是个主要的问题啊！这样贫困的地方缺乏资金，没有什么福利待遇，要想留住人才，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自己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也无法照顾林荫了，和自己心爱的人分手，多么痛苦啊！面对爱人的表白，秀秀不是没有心动，而是心里早已掀起了狂涛。她希望自己的行动能感染林荫，等着林荫做她真正的男朋友，做她的爱人，她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现在林荫大胆的表白，秀秀感到这样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也太不是时候了。她害怕这里面有怜悯的成分，何况她现在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她不想此时此刻接受林荫的爱情，但她想表明自己的心迹。她站起来，轻轻走到林荫的面前，抱住林荫，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林荫动情地抱着秀秀的臂膀，将脸贴着秀秀的浓密的头发，嗅着淡淡的清香。

　　秀秀抬起头，叫着林哥哥。林荫低下头去吻秀秀。这时候，秀秀挣脱了林荫的怀抱，说：不要，不要，林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荫不解地望着秀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秀秀又走上前来，抓住林荫的手，将林荫按在凳子上。

　　林哥哥！我想好了，我要出去打工。等我赚了钱，我就回来陪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陪你一辈子。

　　是吗？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当然愿意了！林荫很惊奇，这个秀秀可不简单。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居然做好了一切准备，连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

　　过两天我就要去县劳动局参加电脑培训了，听说现在去南方打工需要懂电脑，学了一门技术，应该更好找工作，你说对吧？

　　对呀！对呀！你不说我倒忘记了，我学过电脑的，我的一位同学还在劳动局当辅导老师呢！说不定他会教你们的电脑课。林荫觉得秀秀有头脑，有眼光，是颗到处都能闪光的金粒子。她一定会有作为的。他坚信！

　　林荫再次将秀秀揽在怀里，秀秀温顺得像只熟睡的小猫，一动不动。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呆着，他们希望可以长久地呆下去，让世界在此刻成为永恒！

　　也不知过了多久，秀秀才从林荫的怀抱里滑出来，她幽幽地说：今天耽误你开会了，又要爱罚了，你应该去开会的！

　　林荫说，校长安排我守校，就是专门安抚你的，我也愿意这样陪着你。你就别担心那边的事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我有什么事啊？！我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就是光人一个，不存在别的劳动成本。秀秀的语气像是去做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好像刚才发生的被免去代课教师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学校的孩子就交给你了哦！你要好好照顾好他们。我说不定还要回来的，听说教师要实现资格证制度了，我要抓紧学习，考个教师资格证，那时候谁也不能赶我走了！她的话语里显得自信而坚定。

　　多好的秀秀啊！林荫心里动情地叫着。她在最困难的时候，敢于和命运挑战，敢于笑对人生，别人只是说得到，可是秀秀却做到了！这样的心境，怎么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女孩子所具有的品质哦！他大声说：秀秀，我要再抱抱你！

　　秀秀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好像天上的红霞，她低头拧着辫子不说话。林荫最爱看她这个模样，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就要去热情拥抱他心爱的女子。

　　恰恰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白尚礼一身素白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捏着什么。见白尚礼进来，林荫冷冷地看着他，也不打招呼，也不说一句话。白尚礼在门口咳嗽一声，尴尬地也不好打招呼，只好径直走到秀秀面前，递给她一份乡政府的红头文件，林荫疑惑地抢过来一看，惊喜地叫道，你没有整下来！你还转成民办编制了！

第 46 章爱意绵绵　　

　　秀秀见林荫惊叫，再看白尚礼眼睛里一丝得意，知道又有什么新的消息。林荫惊喜地叫道，秀秀，你没有被整下来！你还转成民办编制了！这是红头文件呢！秀秀抿着嘴不说话。林荫好像明白了什么，鼓起眼睛问白尚礼，开始秀秀被整下来，是不是你摆弄的？白尚礼盯着秀秀，不说话，秀秀说，那不关他什么事，反而是他就去说了好话。林荫哦了一声，低头看那文件，好像怀疑这文件的真实性。当然，除了白尚礼，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份文件是怎么来的。

　　白尚礼和舅舅谈判，舅舅一直不肯松口，说这样做没有好处，做了好讨不到好，人家不喜欢你就算了，何必去强求人家，做些无用功。白尚礼急了，威胁他舅舅说，要是你不把文件改过来，就告发他的问题，舅舅真吓住了。这狗日的翻眼贼！要是把他逼急了，真做出什么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于是当下就叫了打印室的小刘加班，立刻重新打印文件。白尚礼也不是省油灯，硬是坐在那里等到文件才放手，害得小刘又多印了一份。

　　白尚礼像完成个任务似的松了口气，拍拍手就走。

　　秀秀叫住他说，谢谢你的帮忙。你也是个好人，以后多做点正经事，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吧。白尚礼没有回头，疾步走了出去，可以想象到他的眼泪跑边了，他不希望他们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林荫也如释重负，说，这下好了，你不用出去打工了。继续教书啊！

　　秀秀举起手，说，不，我不改变主意，我还是要出去打工。林荫楞了：怎么的？你不喜欢教书了？

　　秀秀说，我喜欢教书，但我现在已经做好了出去的准备，我就不想再怎么改来改去了，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就是要给村里的孩子改善条件。你看现在的孩子，没有课外书，没有活动基地，都是穷的呀！

　　林荫不说话了。他知道秀秀说的都是真的，而且秀秀外出依然是为了孩子！凭这点，就足以让林荫对她再次刮目相看。

　　你想什么时候动身去县城？学校里还会举行个欢送会，表彰你在学校做出的贡献。

　　欢什么送啊？不要啦！我还没有要离开这所学校，我还依然是这所学校的一员。我还要回来的，等我再次回来，我会以一名正式教师的身份来到这里。那时候，你们再举行欢迎会吧!你相信我的话么？

　　我信你！林荫抱紧了秀秀。这次秀秀没有挣扎，而是将头深埋在林荫宽厚的胸膛，用她红红的脸摩挲着，任林荫的吻雨点般落在额头上，心中充满了陶醉，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秀，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目标，我们都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优秀教师，我们期待早日回到学校！我也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到我的身边！

　　秀秀感觉林荫对她的一切都是理解的，也只有他才最能知晓她的内心。秀秀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迄今为止，她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也不枉自己追求林荫的一番苦心。秀秀双手攀上了林荫的颈部，将一个甜甜的吻送给了林荫，林荫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一下子吸住了秀秀的樱桃小嘴，两个年轻人的吻绵长激情而浪漫，他们忘却了时间，尽情地沉浸在幸福的爱河中。他们希望时间从此停滞，一切的一切都停滞，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也许就是此时此刻起，他们两颗心才完全融合了，真正实现了水乳交融。林荫感到了浑身的燥热，又感到有使不完的劲，他将自己的激情用热烈的吻表达出来，秀秀也热烈地回应着，她丰腴而柔软的身体紧贴在林荫的身上，她希望感受林荫那健康而强壮的身体，但这样的动作让林荫产生了完全拥有秀秀的欲望，他禁不住颤抖起来，手也不由自主地从脸部开始下滑，游走在秀秀的后背，然后慢慢地下滑，秀秀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一激灵，好像从醉酒状态中猛然清醒，她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搓着手，拧着衣角。喃喃地说，林哥哥，对不起，我想等我们实现了理想，完成了一点事业，再来给你！什么都给你！你放心，秀秀一定会完完整整地给你留着，我永远都是林哥哥的！

　　林荫再次将秀秀抱住，心疼地说，嗯！我理解。你真是我的宝贝！我会等着那一天的，我要用最隆重的仪式迎娶你，让你成为我们林家的媳妇。

　　嗯！我们一起努力，相互鼓励。你的鼓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呀！

　　谢谢你宝贝！我林荫会永远爱着你。谁叫你是我最宝贵的宝贝呢？

　　…………

　　一切都在静止中度过，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流淌，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撒在房间里，水杉树稀疏的枝叶割碎了斑驳的光影，在房间里摇曳。也许是房内爱意绵绵的情境，让阳光和树影都心生妒忌吧？

　　他们也太投入了，以至外面挤满了围观的同事也混然不觉！他们在这里从偷窥到围观，从围观到喝彩！门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老师们都散会回校了，他们看到了幸福的一对，他们用掌声为他们祝福，为他们庆贺。祝福这一对真心相爱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秀秀一下子从梦里惊醒！她惊慌地从林荫的怀抱里逃出来，兔子一样地躲到黑暗处。几个女老师发了疯气，一起去拉她，她跺着脚，不肯出来，还是李校长通人情，大声说，你们还不抓住机会要他们买喜糖吃？此时不买，更待何时？老师们立马分成两班，簇拥着两位年轻人奔外面去了，身后留下了一长串开心的笑声。

　　李校长和胡老师相视一笑，他们感觉笑声又回到他们中间了。

第 47 章风云突变　

秋天的脚步渐渐远去，冬天悄然走近，秋霜的早晨，太阳懒洋洋地迟迟不肯露出慵懒的笑脸，庄稼地里一片枯黄，水杉树细细的叶片由青变黄，由黄变红，然后悄无声息地掉下来，只留下一枝枝密密匝匝的直指苍天的树杈。深秋的风将树叶扫到一起，堆积在路旁，夜晚的冷霜将它们打湿，然后凝结成暗霜的冰块，调皮的孩子们知道这个秘密，在上学的路上，在霜叶上一路猛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学校就要放假了，正在进行复习应考。孩子们学完了新课，在老师的指导下复习，暗自板着手指头算放假的时间，只等县里的期末统一考试一结束，就可以高枕无忧，痛痛快快地玩一个寒假了。孩子们的想象像长了翅膀，他们想到过年有大鱼大肉吃，有炮仗花炮玩，拜年有压岁钱……一切的一切，心里美滋滋的。

　　一大早，林荫像往常一样巡视全校教室里学生的自习情况，有的教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书写的沙沙声，因为班主任老师就坐在后面；有的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等林荫走近，又突然静下来，调皮的学生刚才还在玩小玩意，见林老师过来，便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看书，甚至忙乱中将课本都拿倒了，等林老师一走，就眯起小眼睛，用书捂住嘴巴轻轻地笑，小家伙！真会捣鬼。林荫心里念着这骂人的话，却不去点破他，只是反身回到教室，拿专注的眼睛去盯他一下，临近的孩子也嘻嘻地笑他。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西洋景被戳穿，心里会意，便有些害羞，低下头认真读书。林荫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心里高兴，刚才那点嗔怪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心中涌出许多疼爱。想起自己小时候贪玩的那股劲，觉得现在的孩子倒是懂事许多。

　　走到一年级教室，秀秀坐在教室的最后头的办公桌前，低头在写着什么。林荫见了，心里一热，轻轻走过去，静静地看她写字。秀秀的字写得很好，临过帖的。在全校数一数二，用胡老师的话说，不像个女孩子的字，一笔一划都见功底。恐怕全乡也都排在前列。原来秀秀在填写学生手册，对每个孩子的操行进行评定。林荫见秀秀的的学生手册摊开着，每个学生的评语栏里都写得满满的，后面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由于她全神贯注地想，聚精会神地写，以至于林荫站到了身后也不曾发现。

　　林荫不想打扰她的思路，悄悄地退出去，边退边看着秀秀。临出教室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秀秀发现了林荫，她脸颊浮起一团红晕，朝林荫嫣然一笑，又低下头去写。

　　林荫脚步轻快，一路哼着歌，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看看书桌上的闹钟，差不多到吃早饭的时间了。他洗个手，准备去吃早饭。

　　刚要出门，只见李校长从外面骑单车冲进校园，一个急刹车，风风火火地从单车上下滑来，车链咣当咣当直响。

　　“林主任！紧急通知！”李校长生怕林荫直接去厨房，连忙叫住了他。

　　“什么事？”林荫边问边朝李校长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次糟糕了。那个肖有才——就是白尚礼的舅舅，他被隔离审查了！”

　　“这不是好事吗？”林荫心里一直讨厌这个副乡长，见钱眼开，差点害了秀秀。

　　“秀秀有点麻烦了！”

　　“关秀秀什么事？她的问题是众望所归，怎么关她的事了？”林荫一下子错愕得语无伦次，张着嘴巴连连说。

　　李校长从单车龙头上取下黑皮包袋子，掏出一份红头文件，林荫迫不及待地夺过来，只见上面辞退人员名单里，真的白底黑字写上了秀秀的名字。林荫如雷轰顶，懵懵懂懂地望着李校长的脸，似笑非笑地模样。

　　“怎么会这样呢？真是的！真是的！我们怎么和秀秀说呀！”

　　李校长拉着林荫，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肖有才贪污受贿的事情人家也都知道一些，只是没有跟他统计起来，都以为是一些小问题，没有和他认真计较。他也就安然无恙。谁知道他这个家伙不仅贪财，还很好色，对一些有姿色的妇女总是有非分之想，来沙洲乡以后，想方设法染指过不少女性，有过不少风言风语，人家也不曾怎么他。偏偏他看上了打字员小刘，这小刘是个刚烈的女子，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她对肖有才的威逼利诱一点都不动心，可这肖有才色胆包天，居然半夜里以找她有事为由，敲开了小刘的门，进门之后他欲强行向小刘求欢，这小刘也不是等闲之辈，左冲右突，暗暗拼死抵抗，要保住自己的清白。谁知这肖有才见到手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哪里肯善罢甘休，又见小刘不敢发出声音，加上这小妞的抵抗反而更加激发了肖有才的兽欲，他抱住小刘柔弱的身子，那张臭嘴肆对这个若女子的粉脸发动无忌惮的进攻。小刘见这个肖有才竟然将那臭烘烘的嘴凑过来，更有那蛇一样的舌头也伸过来，在她的嘴边乱搅，想占据她阵地。好小刘，她不畏强暴，奋力推他不开，突然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她故意张开小口，待那舌头伸过来，便钢牙紧咬，竟将那舌头活生生咬将下来！

　　这姑娘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所知道的关于肖有才的问题都讲了出来，其中就涉及到这次随意改动文件的事。后面的结果可想而之，乡党委向县里汇报，县里决定对肖有才实行停职反省，接受进一步调查，这次改动的文件作废，秀秀的民办编制无效，所有代课教师一律辞退。这样一来，秀秀成了肖有才案的牺牲品。

　　“这个该死的肖有才！还有那个帮倒忙的白尚礼！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林荫有些失去理智了。

　　“谁不是好东西呀？”胡老师从端着碗筷从厨房那边走过来。

　　“哦!冇什么啦！说个笑话。林主任，我们先去吃饭吧。”李校长连忙搪塞。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秀秀说起这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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