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伯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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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5年9月5日 出处：http://shiren.2000y.net 玄河文集 作者：玄河 本页面已被访问 次 |
每当我独自在月光下静坐,耳边便会想起那段哀伤低婉的二胡曲,一个清瘦而高大的形象也随之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伯父的一生并不值得让人羡慕,我甚至常常把他和颓废,壮志未筹等词联系起来.但他死后,我却再也不这么想了.
伯父本是很能读书的,原本在镇里小有名气.但因为爷爷过世太早,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作为长子,他不得不放弃学业,挑起生活的重担.后来,弟弟妹妹们都成家立业了,不需要他操心了,但他也过早的衰老了.
他是拉二胡的好手.
每逢佳节,他都要叔伯们回家.晚饭后,叔伯们便在宽阔的坪院中摆好椅子,围成一圈坐着.小孩是不允许凑前去的,但我总会偷偷的躲在爸爸的椅子后面.伯父坐在中间,像当兵的点数似的喊着"老二","老三","......".叔伯们都一本正经的答应着.喊完了,似乎很满足和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坐下,开始拉二胡.他拉二胡是很认真,也很忘情,而且每次都是同首曲子.叔伯们默默的听着,不说一句话.美妙,婉转而又忧伤的二胡声常常让淘气的我也禁不住落泪.每当此时,饱经沧桑的奶奶也撑着下腭,回忆这悠悠的往事.后来,我知道那首曲子有个好听的名字----<二泉映月>......
伯父最大的嗜好就是下棋.年幼无知的我,曾单纯的认为他下棋是为了解闷.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教我下棋.懂得规则之后,他便时常让我与他对弈,但总是让着我.他常常说下棋可以陶冶品行,淡泊明志.我总是不懂,至今也不全懂.但他那深邃的眼光征服了我,使我不得不去思索.
伯父对我的态度,远比对堂兄弟们好.因此我并不慑于他的训斥,滋长了一丝叛逆的思想.
他的房间里有三个书橱,还有一个大书架,都整整齐齐的陈满了书.那些书大都是古典名著和近代作家的文选.其中不乏陶渊明的隐世之作,也有徐志摩的诗集.几乎每本书都留下了伯父的笔迹,他在书上写下了许多自己的见解和读后心得.现在想来,伯父对古典文学的见解和探究实在很精辟,深入.不过他只将此作为个人的兴趣爱好,从未想过拿去发表,只是自得其乐.他的书,通常是不允许别人碰的,而我是例外.因为我总是根据他的札记说些类似的话,哄得他一个劲的夸我.终于伯父还是发现了,他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把林彪的这一套学来了?我便问林彪是谁?他说林彪是一个大坏蛋,大阴谋家.第二天我对他说,不能给林彪下这么一个定义,看人必须从各方面来看.林彪为我们的国家做过很大的贡献呢!只是后来变坏了,成了叛党叛国分子.伯父惊讶的望着我,说谁告诉你的?我说是爸爸告诉我的,爸爸又是听他们首长说的,他们首长还说人不管本事有多大都要忠于国家,忠于人民.伯父说,你父亲还真没在部队里白呆.伯父没有因为我骗了他而取消我的特权,依然让我去翻他的书.也就在那些书中,我知道了曾祖的杰骄----曾巩,曾几等,懵懂中产生了对文学的渴望与向往......
伯父的话有时很深奥,以至一时难以理解.小学有段时期,我的成绩时好时坏,情绪波动也很大.那是伯父对我说,你心中少了一棵"高松".当时我很纳闷,心想:高山峭壁里的松树,晴天受着骄阳的炙烤,雨天又被风雨吹打,有什么好呢?多年后的今天才明白,"高松"代表着高傲的品格和不屈的精神,曾巩就曾赋诗立志做"高松".
那次学举行演讲比赛,班上没有人敢参加.我想到自己是语文课代表,一时冲动便报了名.之后我后悔了,我实在信不过自己.周末回家,我将这事告诉了伯父.我说我擅长写,不善于说,况且面对全校师生.我说我和50多个不同班级的选手角逐仅有的6个名额,获奖的希望太渺茫了.伯父听了,拍拍我的肩说,当你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或不得不去做某件事,就不要想那么多,动用你所有的智慧和勇气去做.过程比结果重要,你参赛不仅是为了获奖,只要你尽力了,即使没有获奖也不遗憾.他又着了已跌关于演讲的书给我参考.
第二天下午返校时,伯父对我说,不要害怕,到时候就当台下一片空白,整个天地就你一个人,尽情发挥.我很随意的应付了一声,便背起书包出了院子.伯父也走了出来,站在院外微笑着目送我.走了很远,回头还望见柔和的夕阳映照在伯父瘦弱衰老的身体上.忽然觉得伯父老了许多,唯一不便的是他的慈爱,一种莫名的感动于伤感涌上心头.不知何时,眼泪已流了出来.但我在没有回头,在夕阳的余辉中,我走着属于自己的路.......
想不到,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三月三,学校没有放假让我们去扫墓,演讲比赛如期在那天中午举行.在台下时,我的心一直"怦怦"乱跳.但上台后,我忽然想起了伯父的话,莫名的坦然和镇静起来,发挥了最佳水平.然而,在同学们的掌声中,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隔着一条江,我却清楚和往年的清明节一样,此刻伯父正和族人开怀畅饮,而不久前医生已告诫他切忌饮酒.一种潜在的担心笼罩在我的心头,使我一刻也不能安宁.
周末下午,我放弃与好友打乒乓球的机会,匆匆赶回家.
但一切都迟了,伯父的遗体已火化安葬,我看到的只是白幔高挑.堂弟告诉我,清明扫墓回来,伯父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倒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伯父戴了一生的避邪物静放在他的书桌上.取过来放在手心上,冰冰凉凉的.我握紧它,就像握着伯父的手."铛"的一声脆响,它落在地板上.鲜血滑过我的指尖,一滴一滴往下坠.
我没有像家人那样痛哭,对着伯父的遗像鞠了一躬,心中默念:伯父,一路走好......
伯父虽然走了,但他就像一本书,值得我用一生去读.他对我的教育和影响,是我宝贵的人生财富.我知道,伯父注定要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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