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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洞 抖气河

发表日期:2010年2月1日  出处:http://taobao.2000y.net 陶甄轩雅藏  作者:快乐老家  本页面已被访问

  群山莽莽,吕梁巍巍。在刚刚远离我们的那个鸿蒙岁月里,有一条质朴但不乏绮丽的彩带飘拂在这雄浑瑰美的大山中,熠熠闪烁,绵延千载。三十里桃花洞,四十里抖气河,点缀在这条彩带上,承载了说不尽的天地风云,人间沧桑。
  这是一条悠悠古道,一条吕梁山深处与外界沟通的唯一的生命线。多少年来,两畔桃花红了又谢,谢了而红;一条雾龙,腾罢而蛰,蛰罢又腾。她生生不息,周而复始,逾越亘古。而今,在短暂的几十年里,她的妙姿离我们渐行渐远,被世风猛摧而悄然湮没,几近被一度身处其间的人们都慢慢忘却。
  桃花洞,三十里。桃花洞是一个美丽的别称,本名向阳峡,其为一个呈东西走向的狭窄峡谷,状如长匣,故又名向阳匣。向阳峡“岩险插天,中断如辟”①,是并州中心太原盆地通往吕梁山腹地及黄河乃至陕西的必经之道,可谓汾石咽喉,晋陕锁钥。谷长三十华里,两壁山崖遍生山桃树,密密匝匝,犬牙交错,每到清明时节,桃花怒放,灿若红霞,簇簇争妍,朵朵竞宠。人行其间,如入桃洞,花映人红,人衬花艳,令旅者赏心,商贾忘忧,怡然得乐,与天神合。
  自桃花洞西上到金锁关,是旧汾州府和永宁州即今汾阳和离石的分野。站在金锁关,你会穿越历史的时空,一幕幕活剧涌入眼帘……
  东汉时期,群雄骤起,社会动荡,向阳峡的西端黄芦岭自成军事要塞,政府置关守之,形成最早的金锁关。想像两千多年前,那军士威风赫赫,旌旗高扬猎猎,在高耸的山岭上凄美而悲壮。
  西晋末年,更是战争频仍,各路豪杰并起,形成五胡十六国割据局面。西晋宿将刘渊就在此时脱离了成都王司马颖,在吕梁山中举起复汉大旗,自封汉王,建立左国。在此时局下,不堪曹魏、晋司马樏锁之苦者,悉归其下。刘渊势力渐壮,东出吕梁,带领军士浩浩荡荡穿过桃花掩映下的向阳峡,攻克太原诸城池,所向披靡,成就了刘渊的一番霸业。
  北魏是佛教有幸盛行的一个朝代,佛教一度成为北魏的国教。举国上下,开窟造佛,规模浩大。向阳峡崖壁笔立,石质坚软适中,自然成了摩崖造像的一处佳境。从此,美丽的桃花洞里,有了释迦牟尼的佛光,有了毗卢那佛、药师佛、阿弥陀佛的灵气,无论士农工商,往来于此,皆顶礼膜拜,心中沐浴在平安旺气的超凡境界中。
  北齐天宝三年,文宣帝高洋站在黄芦岭,极目北望,为防范北方少数民族犯境,下令起筑长城,向北绵延四百余里。这条长城在吕梁山上雄浑蜿蜒,而黄芦岭如威严的龙首昂立在桃花洞口。
  向阳古道,金锁关卡,也是辽宋争夺的要塞关隘。北宋抗辽名将杨延昭率领其威武之师在此屯兵点将,运筹帷幄,其手下大将并义弟孟良筑寨驻守,屡建奇功,一腔豪气并烂漫桃花共映天际。
  历史的舞台,不断上演着一代俊杰的恢宏大戏。蒙古族铁木真横扫欧亚,一统江山,中华大地换成了孛儿只今氏族的家园。向阳峡关隘在元帝国王者的心中也至关重要,于致和元年,在时称向阳关的金锁关之处“穿堑垒石以为固”②,使其更备军事价值,雄踞一方。
  向阳峡进入明清时期,逐渐由军事要塞演变为商旅要道。其建设、建置趋向维护安定和弘扬文化的功能。洪武大帝朱元璋建朝之初,便在向阳峡设立巡检司,以警奸盗,后因故败落。明宣宗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由于向阳峡“路通川陕,而山岭深险,林木茂密,盗贼所聚,往来未便”,一度废停的黄芦岭巡检司重新办公,“领兵巡逻,庶几盗息民安”③。此后,巡检司又移住汾州城内。时间过了整整三百年的清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汾州巡抚、巡察以向阳峡谷险要,“复移巡检司于黄芦岭”④,再度受到当政者的关注。由此可见,明清时期的桃花洞成为晋西交通要冲,正如明弘治17年(公元1504年)《黄芦岭碑记》载:“黄芦岭高俊莫及,岩石险阻,其路通宁夏三边,紧接四川之径,凡羁邮传命,商贾往来,舍此路概无他焉”。驿道的繁荣与安定,滋养了相关文化的衍演,就在这一时期,向阳峡一侧的小沟内依次起建了仙王庙等宗教建筑,愈加生机盎然。
  日升日落,马蹄声声,桃花洞里迎来了几多文人墨客,他们又为桃花洞留下了许多璀璨的诗篇。明代杨璇《过黄芦岭》:“冉冉夕阳西,行行信马蹄。乱云山远近,碎石路高低。黄鼠做人立,玄猿迎客啼。自缘羁思切,蜀景转凄凄。”描绘出诗人在夕阳古道中生思乡之幽情的凄美画图。而清初学者胡庭给人的又是一种慢行花径悠然自趣的情境:“曲折向阳道,遥瞻路渺茫。行从驴背孑,泉逐佩声长。鸟道繁花馨,人烟古树苍。嗒然回首处,落日半山黄”。与杨璇、胡庭不同感受到是清末诗人辛显祖对向阳峡的惊讶:“五丁凿破混沌窍,劈分两壁陡且峭。中有羊肠一径通,绝顶莹莹灯笼照”;“悬崖欲坠迎眸来,瀑布飞喷白云开。阴风飒飒疑虎伏,曲磴盘迂斜阳催。”
  这便是曾经军旅阵阵、商队迤迤、佛号声声、诗情悠悠的三十里桃花洞。西出桃花洞,越吴城,过离石,下柳林,便来到了四十里抖气河。
  抖气河,四十里。这条本名为清河的柳林生命之水,自柳林上青龙村泉源起至注入黄河的两河口村,腾云吐雾,迤逦四十华里。称其抖气河,亦如桃花洞之名一样,是一个极形象的雅美之谓。从东而来的古驿道,正是与抖气河相依相伴,并行而西,之于黄河之滨。清河还有一个学名叫三川河,在进入柳林县境时先后收纳了吕梁山中三条大川的河流,流经柳林城东上青龙村,有明净甘美喷涌而出的温泉注入,遂一改凛冽之势而欢腾热烈。这里泉眼纷布,此伏彼起。相传很久以前,一南蛮发现柳林北山中有一口甘泉,遂藏袖中,意欲盗走,未料被老百姓发觉,穷追不舍,南蛮子跑到上青龙处被绊倒,泉水撒落满地,形成了后来的朵朵泉群。自此,这里“群泉潨汇,大旱不涸,严冬恒温”⑤,“天光映碧,云影悬辉,鱼鳖鸳鸯相戏”⑥。尤是隆冬时节,热气蒸腾,雾龙锁河,缥缈迷蒙,其间少女浣衣,奇禽戏水,恍若天庭,迷然若仙。千百年来,抖气河伴随着悠悠历史淙淙流淌,在人间上演着一出出血与火、情与泪的悲喜剧。
  三千年前的商代晚期,抖气河在柳林高红村(今名)绕了一个弯,将一座山头三面环水,围成一方险要。商代政治集团在这里建造起贵族宫殿、军士堡垒,扼守大河之东,繁衍生息,成为柳林历史文化的发端之一。似乎让我们看见,在遥遥数千年前,抖气河的琼烟玉雾缭绕着巍峨殿宇、祭天香火、营寨号角,构成一幅上古先民战天斗地的绝美画图。
  公元前126年,汉武帝封其代共王子忠为隰城侯。隰城在今柳林杨家坪一带,南临清河,风水宜人。刘氏皇嗣依仗抖气河的神水筑城建池,一度繁荣汉时,成为一方重镇。他们累年创业及奢华的生活为今天都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存——汉画像石,成为晋西人民的骄傲。
  到了西晋时期,羯族人石勒率十八骑投奔汉王刘渊,此人骁勇善战,成为刘渊部下要将,长期屯兵清河北岸。传说其兵士采用抖气河水和荞面造饭,偶成团状,竟成今日享誉中华的柳林名吃碗团。
  抖气河汩汩不息,流淌到唐代,哺育出愈加郁郁葱葱的一方水土。左岸,人畜辐辏,渐成田园,时人植槐,独有五株旺盛而寿长,乃成五槐庄(青龙)。右岸,山丘起伏,景色殊异,“唐皇昭尉迟敬德令寺化布施置水坪地敕建香严寺”⑦,寺起地灵,庙貌巍峨,倒影于抖气河中,如梦如幻。
  紧临抖气河泉源的青龙,赖惠水滋养,在明清时期一跃成为永宁州重镇,并起建城池。青龙接秦晋之险,“昔人所谓襟带咽喉者也”⑧。时设有青龙驿站,以通邮传,又置巡检司,以事侦缉。这里很快成为一条国道,官宦文士,贩夫走卒,穿行如梭。这时,从向阳峡穿金锁关而来一位仙风道骨的大儒——傅山先生,他拂落一身桃花,便浸染在抖气河的缕缕烟霭之中。这是一个初春季节,傅山站立抖气河边,顿然涤去多少年来反清复明壮志未酬的忧郁,高声吟唱:“春风吹入小黄河,烟艇流云好棹歌。却恼一丝衣带紫,不推腥秽长青萝”,徐徐步入了一个新的人生境界。
  经济在发展,城市在膨胀,与青龙隔抖气河相望的柳林镇在明末清初也迅速崛起。但见这里柳树婆娑,店铺林立,坐商行贾,喧喝河干。同饮一河水,同旺一方土。抖气河上舟楫往来,渔歌嘹越;抖气河畔水磨欢转,米面滚滚。还是这泓碧水,造就了本土冶铁、制陶、造纸、印染等行业的高技能发展,其产品行销远地,久负盛名。从此,柳林富庶一方,谣曰:“山西柳林的,家家有银子;一家没银子,瓮旮旯扫出两盆子”。仓廪实,文事兴。清河儿女为豪放自己的幸福生活,创造性地发展起极具地方风味的搭盘子、转九曲、斗活龙、逗狮子等民俗活动,年年春节期间,上演在抖气河岸的这一大舞台上。
  “金装三字古香严,鸟翮翚飞是画檐。塔影横拖龙水上,禅门正对凤山尖。阶前老柏年偏远,寺底甘泉味最甜。今夜听僧谈内典,一弯新月照窗帘。”这是光绪年间一位秀才在月夜与香严寺僧人对坐讲禅,目及帘外龙水甘泉,即兴而作的一首诗。这位秀才不是外人,他是我母亲的曾祖父高梓材。高老前辈出生在抖气河源头处,是这股清泉把他滋育成名噪柳林的教书先生,他诲人不倦,高徒满门,美名流传至今。
  1919年底,朔风凛冽,天寒地冻,唯有清河生机勃勃,雾气氤氲霏微,一位十四岁的孩子背着书箧,沿着河畔,疾步东去,来到省城太原读书,他就是共产党的早期卓越领导人贺昌。贺昌早慧,自幼忧国忧民,胸怀报国大志。就在这年寒假回乡,贺昌目睹家乡政治腐败,经济凋敝,痛言:“吾省长既为民兴利害,爱民如子,何为税务日增,使民不堪其任?将来人民贫不聊生,则国家何由而富?”一个孩子,便生此感慨,可谓惊奇。此后,贺昌投身革命,奔走于大江南北,年仅二十九岁阵亡在江西会昌河边,枕着呜咽的涛声,仿佛回到了故乡的抖气河前。
  桃花洞,抖气河,仿如一条高储存功能的磁带,刻录下如此丰盈的悠悠往事,我怀着崇敬的心,想再次走进这条沧桑古道。
  今年清明节的翌日,我带着一帮文友兴致冲冲走进了桃花洞中。该是桃花盛开的旺季了,大家怀着渴盼的心情探索者向深处走去。山崖上出现了几簇桃花,而且也仅有这几簇,枝干上、花朵上披满了浓浓的尘土,古道中灰土扑面,几无生机。不时,驰过一辆载土运石的货车,卷起阵阵灰尘,洒下股股沙土,使人难以前行。大家渴盼着深入,却难以亲近那份希望中的粉色,更难体味花洞中的惬意,于是中道而返。
  桃花洞风光不再。而她辉煌的历史和美丽的传说,依然诱惑了像我们一样的不少骚客雅士、探险越野之人,每年的四月份,总有一些执拗的“狂士”前来这里探奇。2007年4月14日,汾阳《汾州乡情》一帮文人;2008年4月10日,汾阳少年艺校摄影家沈彦文;4月11日,汾酒集团摄影家范吉生;4月16日,汾阳新闻工作者尔学礼,都从这里带回了他们的五味杂情。就在我们探访的前几日的4月1日,我的友兄刘岗先生踏着残雪遁入此间,靠在冰凉的永宁州古界碑上空留了一个潇洒的清影;在我们离去的4月8日,独行者“孝义狼”骑一辆配备有GPS的摩托车驰入纵深地带,被隆隆的铁路施工噪音阻止了前行;4月11日,孝义《任我户外行》的“lyt-boy”带领十多人徒步穿越,匆匆而过。他们来到这里,同样没有看到漫山遍野的如霞桃花,只能望崖凭吊,追忆往昔。
  我回到了柳林,回到了我的抖气河边。我供职的机关就在抖气河泉源地,无论上下班路经,还是临窗而望,她都在我的身边,她离我太近太近了,我对她太熟太熟了。今天的抖气河几乎断流,她从我三、四十年的记忆中从大变小,由清变污。最早是煤矿开采导致河水的下渗,后来是一家大型企业从泉源处深挖埋管直接引走,传说中的南蛮盗泉被乡民追赶拦截而未遂,却被今天现代化的技术彻底攫取了。河中没有了翠绿的浮萍,嬉戏的儿童,渐少了成对的鸳鸯,浣衣的杵声,只有在一些重大的节日里用人工蓄水来粉饰她曾经的秀美。一位柳林籍的年轻书生,现寓居北京,一日早晨漫步户外,忽想起故乡的抖气河,不尽黯然神伤:“抖气河的水逐年变黑了,下游得农民用它来浇地,土地也变成了黑色,”“明天或许是恐怖的一天”。我知道,也有不少的外地游客慕名前来希望一睹柳林抖气河的曼妙风姿,最后只能披一肩煤尘带着无奈遗憾而去。
  桃花洞,抖气河,我们晋西人生命的起源,我们不能失去她,我希望用我们睿智的双手为她重新美容,让她再度成为我们欣欣向荣的家园。

  注释:
  ①见《汾州府志》。
  ②见《元史·泰定帝纪》。
  ③见《明宣宗实录》。
  ④见《山西通志》。
  ⑤见《山西通志》。
  ⑥见《汾州府志》。
  ⑦见《永宁州志》。
  ⑧见《青龙镇白中丞生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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