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七断章

文/曲斌

一， 乌鸦的一天
早上，被一个离奇的梦惊醒。匆匆穿好衣服，随着人群涌出宿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跟着大家漂浮了。喜欢独行的人，莫名地开始害怕孤单。
空气湿润，天空有着浅灰色的明亮，零星的雨点飘在街上，不断有人跑来跑去——一个玻璃容器里的荒诞生活。

开始爬楼。六层的高度。有着让人绝望的眩晕。忍受着口腔空气的浑浊与干涩，逐渐感觉呼吸困难，想张开口，却无能为力，头有些沉，但是清醒。冷清的教室里，觉得冷，身体不停地颤抖，残余的热量不断地爆发，皮肤热而且干燥……

中午的时候，看见阳光撒在地上的暖意，眯起眼走回宿舍。许久不见的阳光覆盖着身体，明亮地照在皮肤上，有着痒痒的痛。
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中丑陋而麻木的自己。脸色苍白，寂寞。
不再是清瘦的样子。
许久不见自己了，对面只是个陌生的灵魂。

灯火摇曳，人影繁华的夜里，安静地抿着速溶的咖啡，吃甜腻腻的雪糕……
会喝冰凉的茶水，然后打开电脑，一遍遍听古老而破旧的歌曲。
二， 乌鸦的夏季
夏天的时候，人一个个地走了。突然发现一年的日子原来就这么过去了。
寝室很空，王菲糜烂的声音缓缓地荡着，夹杂着风扇哗哗的转动声，心会突然地收缩。
课本一直在桌子上丢着，身体总是莫名地疲倦，夜里却一直安静地失眠……
整个校园一片死寂，往日的喧闹只剩下满地尸体一样的垃圾。
温度计上猩红的水银线一直停在人体温度上面。心里很热，却没有出汗的感觉，像在一个盛满开水的杯子里挣扎，连微弱的呼吸都要被烫伤。
很想听人说话的声音。
在寝室里四处游荡，周围是一片抱怨。各种各样的不满和愤怒。突然泪从脸庞滑落。

整个夏天看到最多的景象，就是又有人拎着死猪一样的包裹离开，剩下的只有呆滞的目光。
陌生的人挤在一起看碟子，听歌，翻杂志，打牌，洗澡，吃饭，一天说不到一句话，生活地一塌糊涂，睡觉也不会做梦……
失眠的时候，会一个人坐起来静静地看恐怖片，或者读爱伦坡的小说，然后开始在安静的黑暗中幻想，恐惧，流泪……
一直喜欢速溶的咖啡，简单真实。咖啡因带来的饥饿感，让胃感到难过，纠缠的疼痛能够证明胃的存在……
偶尔会喝可乐。喜欢被冰冷的液体呛到肺管，然后成瓶地喝下去，一个夏季里可以带来刺激的游戏……

凌晨四点多。看一张买错了的碟子，不知名的音乐，加上屏幕上小丑哀伤的眼神，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我想该睡了。起来拉亮白炽灯，把台灯架在床上，关掉电脑，拉掉白炽灯，重新返回帐子，打死里面飞舞着的蚊子，看着满手的鲜血，清晰地想象出蚊子在我身上吸血，发育，繁殖的样子……
借着台灯昏黄而微弱的光，突然看见了各式各样的同居者：乱撞的蛾子，爬行的蜘蛛，还有夹在蚊帐细孔中进退两难的蚊子，墙壁上伏着的不知名的大爬虫，安静地一动不动……
三， 乌鸦的伤口
开始觉得打字费力的时候，指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了，像锋利尖锐的刀片，一不小心用力划在手上，可以看见血的鲜艳……
经常泡在网上，搜索那些寂寞呻吟的文字。在SICKBABY里面不断地徘徊，黑色的背景，那只鲜红的花，憔悴而美丽。天气很冷，手指没有温度，血液开始结冰。我想我一直都在渴望同类的人群，可是一直都不敢接近。

终于感觉不到该死的脚伤了，低头看时，已经结了难看的痂，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仿佛就在几天前，还一直在绝望，它好像永远都不会愈合的样子，就靠每天那一点点的疼痛与鲜血，想流尽我的生命和我所有的绝望……

学校里生活的日子很简单，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画图。总感到它在慢慢地消耗我们的生命，一点点地把我们麻木到体无完肤。
偶尔抬头看周围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像极了镜子中的自己。
寝室混乱一片。饭盒，饮料瓶，铅笔，橡皮，作废的图纸，堆积地拥挤不堪。
画到凌晨的时候，会去叫夜宵，走廊的灯光因为疲劳会显得异常明亮，喊老板的声音嘈杂而冷淡。
不断有人起来洗漱，准备画图。
凌晨热闹起来的时候，我会去冲冷水。
水沿着脊背流下来的时候，发现脚底开始褪皮，皮肤皲裂得厉害，很多地方有烧过的颜色，是伤口绽开的样子。刚刚被蚊子咬过的皮肤，抓过之后，形成了紫色的血斑，光华而艳丽，我知道时间会把它们变成一个个难看的疤……
很少有人走动，大家都在不停地画。没人需要休息，是群没有效率的人，只是在消耗时间。不停地画我们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
两点多的时候，外面会有陌生的歌声，很少有人会睡觉，偶尔会想起自己很久没有买过新的磁带和CD了。

终于，我知道我的灵魂上面早就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四， 四只黑色的乌鸦
这个片段是关于我的文字和四个我不想提起的人。

虚弱的身体，病到严重的时候，会联想到枯竭的文字，我不清楚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是否真的无法停止。我们在寂寞中长大，然后离开，消逝不见。文字能够记录我们的过程。一直渴望拥有平静的微笑，然后安静地写绝望的文字，那么柔软和懦弱的文字。
常常觉得文字或许只是生命的自我安慰，我不清楚那里边是否有一个完整或着畸形的生命，我根本不清楚这无病呻吟的文字中，是否真的有东西在呼吸？

曾经把我们的文字命名为暗流。没有什么专门的意义，只是觉得不俗气而且有暗淡的颜色，曾经的四个人都喜欢——我已经快忘记他们的名字了。曾经把默契都已经留在彼此的文字中，或许这就是缘分——一起走过一段路的缘分。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写的东西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暗流可以让破损残疾的心灵感到疼痛和美好。灵魂一直孤单，在阴暗中独自行走。文字是阳光下唯一的救赎。
写暗流的人，只是为了治疗自己的伤痛。暗流陪着脚上的拖鞋，把我们的灵魂绑定在漂泊的路上，甩不掉的时候，只能拖着它前进，或者在原地徘徊……
拖鞋坏在路上的时候，会知道寸步难行。

文字一直是枯萎的。可它是很多人生存的饼干，让人觉得厌倦却可以维持生命。
当吸毒者远离白粉的时候，是种沉沦的感觉，所有幻觉消逝的恐惧，深深地藏在人孤独的内心——暗流可以带来的唯一快感。
文字让我们如同孤独失落的吸毒者，有时坚强如铁，有时却软弱得要命……

星座书说，天秤座的我意志力薄弱，于是对很多诡异，华丽来自灵魂深处的文字，无力抵抗。也无法摆脱，只能一次次麻醉肉体，然后依附于里面的灵魂。
眼睛和感觉完全错乱。外表平凡冷漠，内心千疮百孔。

四个人写字的目的不同，生活的无聊，感情的空虚和困惑，对生活绝望和伤感，可是有什么区别呢……
曾经写过暗流的朋友，是一群内心阴暗的残疾生命。在内心不可见人的地方，流动着不同的压抑，狂妄，幻觉，和一切自恋的东西。暗流的幽灵在内心路上，总是孤独地摇摆，清醒地可耻。暗流发出破碎声响的时候，清凉的月光下，乌鸦四处分飞。
五， 乌鸦远行
寂寞的生活，偶尔的活动就是打牌，大家会很痴迷。我们会很投入，用无聊打发寂寞，用消磨来抵抗空虚，即使最后我们依然无法逃脱地陷入寂寞和空虚。像打牌时的运气，像迷信中的宿命……
无所谓输赢的人们，在深夜结束牌局之后，互相微笑着告别，洗漱，睡觉……
其实大家都知道，一个个笑起来和哭似的。
这里的生活，让我们磨去自己的棱角，我们拼命让自己尽量合群，其实只是因为太过寂寞。一群人经常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感觉生活的冷冷清清。

时常感到有比宿命更可怕的东西在我们身边存在着，瞪着空洞而巨大的眼……
大一的时候开始喜欢和迷恋安妮宝贝的书，喜欢里面一个叫《七年》的故事，无奈，颓废到了疼痛，是彻底而平静的绝望。
我终于开始明白，雪白的青春或许只是一场堕落。我们一直在不停地被什么毁灭着，同时也在不停地毁灭着什么。

大二的时候，终于麻木地习惯了这里的一切。麻辣的火锅和颓废的生活。常常不去上课，常常睡觉，常常看碟子，常常在考试前应付考试，日子也在一天天地过。
喜欢恐怖片，偶尔麻木的感觉会恢复起来，即使只是一瞬。喜欢幻想贞子那枯竭的手指和模糊寂寞的脸，黑白而模糊的镜头，沙沙响的声音，让人心里有着被撕裂的恐惧……

我想在身体逐渐走近麻木的同时，灵魂一直在进行着一次寻找归宿的远行。
六， 乌鸦的尸体
喜欢为点小事就放声大笑，直到笑到抽风的样子才会停下来。
给一个陌生的女孩打电话，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不停地笑，她问哈哈是不是我的口头禅，我说不是。她又说听我笑，她就想起驴子……
面对现实的一切，可以平静地像一锅沸腾的水。
开始明白，清醒地看透自己是种伴着快乐的极度悲哀。

在内心孤独而荒凉的路上，我想用我驴子一样的嗓子来唱歌，无所顾及，无所忌惮，然后让所有的人和我一起赤脚在文字铺砌的路上跳舞，摇摆，感受那带着快乐的极度悲哀……
我一直都不明白我纯洁的心为什么会走失，我一直想保护它，但是它还是丢了。我想流泪。
泪落下来的时候，有人走过来说，丢了就不要了，还等什么啊。
我想也是。
灵魂出壳的时候，安静的等待让我看到赤裸的大地上这群嘈杂的生命，在进行着一场比寂静更可怕的沉沦……
对着自己的尸体，我开始庆幸地微笑。
七， 乌鸦引路
没有信仰的人，只能靠自己走路。
乌鸦只是个引子。关于它，我无话可说，生命，灵魂，困惑，焦躁，都在一个拥有温暖阳光的下午远行，消逝不见。看透空气的时候，发现曾经忽视的东西格外清晰。
十月温柔的阳光，草地上孩子的纯洁面孔，石凳上老人的慈祥笑脸，树上飘落的金黄的叶子，就连畸形而华美的树影，都被孩子的笑声投在地上。这和煦的阳光，让我无法睁 开眼，我想我已经接近十年没有在这样的阳光下快乐地行走了。
我突然记起海子的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天使之城里面说，乌鸦代表，哀伤，快乐，一封信，一个男孩，银子，金子，永不揭露的秘密……
我一直相信有某个地方，有幽灵在四处飘荡，被沉重的哀伤所困，肆机纠正错事，惟有这样才能和所爱的一切重聚。

有时，乌鸦会为我们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