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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煜
(今宵别梦寒 )
“‘只恐双溪舴艨舟,载不动,许多愁’,是啊,那小小的如蚱蜢般的小船,如何载得动李清照内心浓重的哀愁呢?李清照可谓是写愁的大家,她的愁空前绝后,她的愁别具一格。在她的笔下,愁不但有重量,可以用船来载,还可以游走,比如‘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还会有绵延不断的时间感,不信,你看,‘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爱与愁是诗歌中永恒的主题,而真正把愁写到极致的当属李清照。所以,‘婉约以易安为宗’的说法毫不为过,‘一代词宗’她当之无愧。”
梦寒站在讲台前,痛快淋漓地讲着李清照。每天的这个时刻,是她最释放,最享受的时刻。课堂是她的价值所在,生命所在。站在这里,她感受到了奉献,给予的快乐。她不但把学生领进了文学的百花园,还把自己对每一朵花的鉴赏和感悟毫无保留地和学生交流,师生一起在这里尽情地流连,欣赏。每天的语文课成了他们最盼望的事。
“咚,咚,咚”,有人敲门。梦寒示意前面的同学起来开门,自己仍然兴致盎然地沉醉在李清照中。
门开了,露出了教导主任笑容可掬的胖脸。“雁老师,耽误你一会,请你出来一下,好吗?”
梦寒最痛恨上课的时候被人打扰,学生们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厌恶。可今天是主任亲自来找,莫非有急事?梦寒很不情愿地走出了教室。
“主任,有事您说,我正在讲课呢”,进了教导处,梦寒便毫不客气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雁老师,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主任满脸堆笑地对梦寒说。梦寒最讨厌他的这副嘴脸,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身为主任,上挤下压的,他也很难的。 主任亲自为梦寒倒了一杯水,语重心长地对梦寒说:“雁老师啊,我知道你很敬业,很看重每一节课的质量。可你知道,一节课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对我来说是享受啊,能在课堂上把我对文学的理解和感悟传达给学生,能培养学生良好的语文素养和人格修养,使文学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能安抚他们的心灵,这就是我最大的享受啊!”梦寒心里想,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老主任不会懂的。
“还记得你上周出的公开课吗?”主任继续说。参加工作以来,梦寒出的公开课数不胜数。校级,区级,市级,省级,国家级,每一学期都要有四五节大型的公开课,有时严重影响了正常教学。为此,梦寒付出了很多辛苦,也承受着来自同事的压力和嫉妒。但是每一节课梦寒都一如既往地认真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虽然频繁的听课使她非常厌倦,但她不能让来自四面八方的听课老师失望,不能让学生失望,其实这才是她上课的最大动力。
上周的公开课是区教育局组织的骨干教师示范课,梦寒做为骨干教师,义不容辞地担当了这一重任。刚刚讲完的课她怎么会忘呢?梦寒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主任,看到梦寒有了反映,老主任更加来了精神,“梦寒啊”,语气更是万分诚恳,“上次你讲的是李煜的专题课吧?”梦寒点了点头。“你在讲课时有一个观点还记得吗?”观点?梦寒在讲课的时候经常把自己对文学的独特理解和感悟讲给学生,如果这些都是观点的话,那么,她的观点多了,究竟是哪一个呢?
“就是,就是......”,老主任还想继续引导,“您就直说吧”,梦寒不耐烦地说。
“是这样的,你在李煜的专题课上讲李煜是一代词宗,这个观点不够准确啊!很多听课老师和教育局的领导都不赞同你的观点,认为你太推崇他了。”
“这个观点怎么了?李煜对词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功不可没,堪称一代宗师,这有什么异议吗?”梦寒有些激动地说。
“梦寒啊,你别激动,刚才局长打来电话说,你的那节课讲的非常出色,想把这节课推到省里,参加十佳教师大赛,但局长说你的这个观点要改一改,亡国奴怎么能称为词宗呢?不要太抬高他在文学上的地位......”
“亡国奴和词宗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我是不会改的,我就是这么评价李煜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的。”
“可你不改,这个课就不能出啊?”
“不出就不出啊,我又没说要出这节课啊。”
“可局长那里怎么交代呢?他可是点名要你出啊!别人他不放心啊!”
“要我出我就这么讲,我是不会改的。”梦寒又来了倔脾气,丢下在一旁发愣的老主任便走了。
李煜是当了亡国奴,作为皇帝,他是失败的。可作为词人,他开拓了词的意境和题材,使词由最初的俚俗小曲变成了阳春白雪,把宋词带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堪称词史上承前启后的大宗师。尤其是亡国后的词作更是具有永恒的艺术价值。《浪淘沙》,《虞美人》,《破阵子》哪一首不是旷世佳作?“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哪一句不是经典?
如果不是宋太宗的唐突斯文,暴殄天物,李煜不知道还会写出多少旷世佳作呢?他可是死在创作的高峰期啊!因为他亡了国,丢了皇帝的宝座,就可以肆意抹杀他在文学上的贡献吗?就可以否认他一代词宗的地位吗?这也太荒唐了!政绩平庸不能掩盖他卓越的才情,作为词人,他是出色的,是优秀的!
在这种时候,梦寒是决不让步的,她宁可不要那些名利,也要坚守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老主任的苦口婆心也无法让她改变,也只好放弃了对她的说教。梦寒也渐渐地淡忘了这件事,投入到了晋升中级职称的准备工作中。
晋升中级职称按理来说是不难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谁开始就变得有难度了。于是,职称和某些东西之间就有了那种模模糊糊的亲缘关系。梦寒不屑于做这样的准备,其实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多年来的各种各样的,各级别的荣誉证书,论文,教学课题整理编订在一起,填一下表格就可以了。同事们不无羡慕和嫉妒地说:“梦寒,咱们学校就是评上一个也一定是你了。”梦寒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她知道她说什么大家都不会满意,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所有的材料都交到了教育局等待审核。审核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梦寒落选了!“怎么可能呢?不会吧?”大家议论纷纷。“梦寒,为什么啊?”是啊,为什么呢?梦寒也想知道啊!
想着,想着,梦寒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呢?”大家齐声问。“因为李煜”。“李煜?”“是的,因为李煜......”梦寒大声笑着,尽管她的眼里已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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