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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想剑----剑客篇

发表日期:2005年9月29日  出处:http://kuaile999.2000y.net  作者:无怨无悔  本页面已被访问

                                            (六)

     一年后高田宅。

  “高田大人在吗?快去通报,伊东大人有紧急军务召见。”“高田大人去织田大人那里了,说是去看看他家新年准备得怎么样了,一会就能回来吧。”一柱香时间,高田没有回来。

  “您稍等,我去找。”

  繁华的京都大街上,高田和晴还有两个侍女在一起。

  “高田大人,麻烦您了,又要您来帮忙买东西。”“没有关系,织田君忙于练剑嘛,都是同僚,应该的。”“谢谢您。”“这此要多买些。京都的西阵织是最有名的,柔软华丽,配在夫人身上一定很合适。”高田走在最前,一副高兴的样子,对晴说着京都的风土人情,过新年的种种习俗,口若悬河,晴略显忧郁的脸有了笑影。

  正谈笑间,有个人急冲冲的从他们面前跑过,把晴撞得踉踉跄跄,“啊!”高田想也不想,急着伸手去扶,一双纤手把他轻轻的挡开,侍女们忙扶住了。高田讨了个没趣,着实尴尬。转头对着撞晴的那人喝道:“你还不道歉?”“对不起。我有急事。”那人对着高田微一屈身,转身便走。

  “是向这位夫人道歉!”高田赶过去一把抓住那人衣服,声音更大了。那人见高田如此粗暴,气由心生,转过头,冷冷的说:“不道歉,又如何?”“如何?!问问我手中的剑。”高田越发生气,作势拔剑。

  那人并不示弱,稳稳的站定了,说:“来吧”。高田这才注意到,那人腰间也悬着鞘,分明也是位剑士。

  哪里都少不了闲人看客,周围的人群纷纷散开,又聚拢,形成了一个圈子,将他们几个人围在中间。

  “算了,好吗?”晴说话了,声音柔弱,在恳求高田,“别这样,我没大碍。继续买东西,好吗?”高田看着晴,肯定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收剑回鞘。

  那剑士一阵风似的去了,末了丢下句话:“哪有悠闲到陪女人买东西的剑士呢!”高田闻言楞在当场,不知想些什么。

  嘣——又一人急冲冲的跑过来,收不住脚,正好撞中正在发呆的高田。高田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住来人的衣领,大吼:“找死啊!”来人气喘吁吁,说:“高田大人。”“是你啊,健太。”高田见是自己的侍从,松了手。

  “快,伊东大人有紧急军务召见。”“什么事?很急吗?”“是,还在家里等着呢。”高田不再问,转头看着晴,歉疚的说:“对不起,晴夫人,我有急事要走了。”晴躬身,“谢谢您了,我们自己去买就好。”高田对健太吩咐:“你送夫人回去。”急急的去了。

  ……

  三年后。

  琵琶湖边一位剑士摆下擂台,挑战京都所有剑士。

  短短两个月,就有了一百胜的惊人战绩。

  “高田大人,请您一定去找一刀先生,好吗?求您了。”如水居里,高田来回的走着,水平静,人焦躁。昨夜的与晴夫人的对话,仍旧在耳边萦绕。

  “你确定织田君两月后一定会败给那无名剑士吗?与其求助于已离京三年的一刀先生,不如相信他自己的能力。”高田看着晴求恳的眼神,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无情,更搀杂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何况,这约会本就是织田君自己定下的。”

  “不,不,高田大人,您不明白,虽然我不了解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赢/但一刀先生临行前对他说,二刀流虽然威力极大,但剑法中有暂时无法弥补的缺憾,在了解漏洞之前,遇到高手时最好不要轻易使用。”晴立在庭院,月光映在苍白的脸上,衬得如雪一般,“何况,那剑士并非无名,听说已经胜过一百个人了。我不能让他冒险。”

  “不是还有两个月吗?也许凭织田君的才智,能够弥补掉缺点的。”高田显然在推脱了,似乎也不得不如此,作为伊东家的武将,在京都也许即将面临战争的前夕,是绝对不能离开的。但于高田来说,或许还有别的理由。

  “不,都过去三年了,他的剑还是和以前一样。”晴显得很无奈。

  “复仇的火焰,凌厉的杀气?”

  “我虽然不懂,但我看他一点变化也没有,也许,注定的。”晴停顿了一会,低头看着一池静水,好象在自言自语:“我了解,我了解他。自从输给一刀先生以后,他的眼里就只有剑了。”高田沉默,庭院无风。过了一会,看着晴,说:“这三年,他的眼中还有你的位置吗?也许我不该多嘴,但你何苦如此?”晴凝视着池中的水,很坚决的抬起头,说:“我知道我是强求了,您有军务在身,不该为……”

  高田不能直视她的眼睛,只是低声说:“织田君是伊东家的剑术教习,剑术京都无出其右者,你该相信他的能力。”说完这话,感觉心里有些酸,是嫉妒。

  短暂的沉默。

  “高田大人,我走了,再见。”晴纤弱的影子慢慢消失在眼里。她会走到哪里去,高田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日。

  “水,水。至清,尽美。从一勺,至千里。利人利物,时行时止。道性净皆然,交情淡如此……咏水之句,或许以此句为极品罢。”伊东在如水居里品茗吟诗,高田急急的闯进来。

  “什么事?待会城里去说。”伊东的声音分明有些恼怒,如水居从不议公事的。

  “大人,晴夫人的侍女说,晴夫人一大早独自去寻找一刀先生了。”高田躬身答道,棱角分明的脸显然的露出焦急。

  “哦?织田他知道么?”“织田大人还在道场教习剑术,不曾知道。”

  “这样。那你急什么呢?”

  高田犹豫了一会,说:“现在战乱纷纷,恐怕她会有危险,请让我去把她找回来,顺便也请一刀先生回来,对付那个自大的剑士。”伊东微笑着说:“呵呵,真的是自大么?能够在琵琶湖摆下武场挑战各地剑术高手,这胆气也不算是自大吧,胜得太多连京都第一的织田都没有胜利的信心了,这已经不是自大了。”高田说:“也许一刀先生能行。”

  “是吗?或许你别有目的吧?”伊东转瞬变了脸色,厉声说道:“这三年,你的心思一直在什么身上,可用了半点精力对待工作吗!”高田身体微颤,低头不语。

  “二条城平叛,收复目加田,何等难事,以前你都能轻松做好。这几年呢!就连剿灭京东的几群小山贼都要损失那么多兵将!”

  高田抬头,答:“这次高田把晴夫人找回来以后,必定为工作殚心竭力,鞠躬尽瘁。”

  “是吗?”伊东走近高田,拍拍他的肩膀,面带诚恳的说,“你知道为什么织田这三年只顾练剑完全不理晴那么好的女人吗?”顿了顿,不容高田回答,马上接着说:“复仇的信念是绝对不能掺其他东西,女人只会熄灭燃烧着的火焰。你一直很聪明能干,是我最欣赏的人才。我不大管你,只是这次,你不能再陷深了,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高田沉默了许久,说:“即便是为了道义,……”

  “还不知醒悟,不许再说!北条在东,毛利在西,下有铃木,谁不望着京都,谁不想进京上洛,号令天下?做为京都的武将,这时离开这样的话你能再说一遍么!”

  “这里很需要你,你明白。至于晴夫人的事,我会派猿飞部的忍者去办的,请放心。”

  “大人,你可回来了,夫人她……”

  “怎么了?”

  “今天一早带着些行李说是去找一刀先生了。”

  “一刀!”

  “是的。”

  “信不过我么?两月后我一定会输么?哈哈……哈哈……”

  “您……”

  “从今天起我的眼里只有剑。”

  “可是……”

  “没有可是。”

  “是。
 

                                                  (七)

     伊东家的议事厅里,猿飞向伊东报告着:“晴夫人向西边去了。

  “最近高田变得焦躁起来,喜欢责骂下属。

  “织田在家中练剑。

  “琵琶湖边剑士仍然不败。

  “一刀还是没有消息。”

  “很好,继续。”

  “晴夫人日夜兼程,已经到了高规城。

  “高田和神户大人比剑,误伤其手。”织田在家中练剑。

  “琵琶湖边剑士仍然不败。

  “一刀还是没有消息。

  “很好,继续。”

  “晴夫人在途中遇山贼,被属下击退。

  “高田三天没有出门。

  “织田在家中练剑。”琵琶湖边剑士仍然不败。

  “一刀还是没有消息。”

  “很好,继续。”

  秋天的琵琶湖风景如画,枫红,水静。

  湖边的一间茅屋前,有两个人在敲门,都着青衫。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的是那无名剑士。抬头和敲门的青衫人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惊讶出声,“啊”,然后稳稳的立住了。

  “丸目兄,好久不见。”“千鸟师弟,想不到数月不败的剑客原来是你。”“有事么?”“原来以为京都出了位名剑客,特地和这位先生来求教,不想却是你,那就不必比了,呵呵。师弟最近可好?”“为什么不必?请拔刀。”声音寒冷若冰。

  ……

  “你胜了。”丸目放下刀,垂首不语。

  千鸟面无表情走到湖边的一棵柳树前,用刀划了一行字——“二百胜”。背后传来丸目的话,“你以为柳生剑派就是以胜为主的吗?”千鸟不回头,“是!”“你走错了!”丸目有些激愤了。

  “我没有错!剑之道的终极就是取胜,人生譬如朝露,惟胜使之永存!”千鸟猛一回头,冲走丸目喊道。

  “你身边还有一人,为何不来比试?!”那人慢慢的走过来,微笑,“恭喜你找到了剑的‘胜’,我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的,我们不比,再见。”

  “晴夫人已到鱼住城,城主池上欲占美色,被属下劝退。

  “高田不辞而别,似乎追踪晴夫人而去。

  “织田在家中练剑。

  “琵琶湖边剑士仍然不败。

  “一刀还是没有消息。”

  “由他去吧,继续。”

  “晴夫人到姬路町,应该是想出海了。

  “高田一路疾驰。

  “织田在家中练剑。

  “琵琶湖边剑士仍然不败。

  “一刀还是没有消息。”

  “很好,继续。”

  “晴夫人,您好些了么?”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拉过枕头放在背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能在这里看见您,实在是太好了。”晴的脸愈发苍白,高田不觉想起三年前那场大雪。

  “请您去找一刀先生,好么?”又是这句话,高田笑着:“我不是已经在找了么?”“嗯,谢谢您。那么您请快动身吧。”晴说急了些,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忙用丝巾掩住了口。

  “是的,你说什么,我是不会拒绝的,”高田站起来,看着晴,眼光显出些难得的温柔,“但,我要先把你送回京都。”“不,”晴忙答道,带些酸楚,“即使我回到京都,他也一定因为剑不会在乎我的,我了解。”晴接着说:“在这里我过得很好,请您放心。”“好吧,你安心养病,我会找到一刀先生的。”高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晴,“请你收下。”说完不再回头,大踏步的走出去,突然又在门外停住,拿出身上的钱袋,取出大半递给门外的老人,躬身说道:“请您一定照顾好她,拜托了。”

  晴打开小包,一件雪白的和服,触手柔软,光滑如镜,是京都西阵织的名品。

  还有一封信:“此去遥远,难测成败,唯尽力而为,不敢懈怠。若得其所在,必苦劝之,如天不佑人,未知一刀先生下落,我愿代织田君一战,不知可否?若果如此,我唯有一愿,请夫人着此服观战。

  二月后,琵琶湖畔,雪飞之时,三年前夫人雪中之仙姿,可望重见,如此则此生无憾也。“

  “晴夫人病倒了,被姬路町的一位老人收留。

  “高田已过姬路,但又折返了。

  “织田在家中练剑。

  “琵琶湖边剑士仍然不败。

  “一刀出现在上衫家的武道大会中。

  “什么?停!”

  “那剑士胜了多少场了?”“具体数目是两百三十七场。”“一刀果真出现在武道大会上?”“是。”“继续调查!”

                                                 (八)

  属于关东山地的浅间山下,一片密林望不到边。这样的林子,远离战乱和喧嚣,格外幽静,闲步其中,毫无方向的乱走,或许是种适宜的享受。林子黑沉沉的,午后的阳光虽然强烈,但透过浓密的树叶后,在地面只余下几处亮点。一刀在林中徐行,他有方向,目标是浅间道场。三年的漂泊似乎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除了青衣老旧了些,依稀就是离京时的模样。

  但一刀已不是以前的一刀,不再在路上寻人比剑,转而在各地的剑术道场磨练。三年来,一刀几乎走遍了东日本的大小道场,比试并不公开,不在乎胜负,亦不求扬名,是以三年来默默无闻。

  出了林子,远远看见浅间道场是绿色的。待得走近,才发现原来是树形成了天然的围墙,算是一处奇观。浅间道场向不为世所知,因其所处之远,鲜有武士去锻炼,但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棵杂草,看得出主人是好洁之士。

  敲过门,通了礼,一刀和道场主鬼小岛次郎走进试合厅。

  厅很大,除了一门一窗,其余地方都用完整厚实的紫竹铺成,厅的正前方挂着一条幅,已呈淡黄色,显是前代的作品,上书一个极大的字——“毘”,字迹威武飞扬。竹制的武具有长有短,整齐的码放在条幅下面。窗边有一幅京都名画家长谷川的山水,左右挂一联“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

  几个徒弟都站着,只有一张竹椅,想来是主人的位置。但现在竹椅中却坐着一个中年人,手持军扇,坐姿优雅,看见一刀进来,原本四处游弋的眼光直直钉在一刀身上。

  鬼小岛走近那中年人,躬身行礼,他不予理会,说道:“我不过看看,你们开始吧。”一刀依旧是防守式,持刀静立,只是持刀的手更加沉稳了。鬼小岛虽在幽静处修习剑术,却是一副刚猛的气势,也难怪,关东一带向来盛出猛将,柿崎景家,鬼小岛弥太郎,直江兼续等等,为军神上衫谦信的“毘”字旗闯出了赫赫威名,即便在这僻静的山林,剑术家的剑法使出来也是威风凛凛。

  “棋盘斩!”随着一声大喝,鬼小岛迎着一刀直劈下去,挟风雷之声,其势可斩鬼神。

  架还是躲?只是一闪念,刀已落至身前,一刀举刀相迎。啪的一声,两把竹刀同时断了。

  “换刀再战。”声音不大,却象是在下命令,从中年人口里说出来,有自然而生的气势。

  鬼小岛应答:“是。”周围的徒弟马上又递上两把竹刀。

  又同时断了,凝聚着鬼小岛无比精力的一刀,虽然有着强悍的力量和速度,仍然未能如愿的斩下一刀手中的竹刀。

  “再拿刀来!”鬼小岛对着徒弟吼着。

  刀拿来了,但又断了,这次只断了一把。一刀笑着,把手中完好的竹刀放回武器架上。

  有人鼓掌。“果然好兵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深得其妙”,中年人站起来,“先生可有兴再战?”“请!”,一刀取回了竹刀,躬身行了一礼。虽行路匆忙,但遇高手一战毕而求二战,丝毫不感疲惫,正是磨练剑道的正理。

  中年人对鬼小岛说:“你们出去吧。”鬼小岛连忙答:“怎么可以,万一……”“不必多言,出去。”

  没有一点点拖拉,出手就是最强的“棋盘斩”,比鬼小岛的还要凌厉,挟带压倒一切的气势,迅如闪电,力如摧山。

  一刀举刀隔挡,刀断了。

  “我败了。”一刀放下断刀,看着中年人,很坦然。

  “不,没有。那把竹刀刚才已经被鬼小岛震裂了,换刀再战。”他冷冷的说,并不想占一丝便宜。

  惊天动地的一刀,或许这才是必杀的一击。刚才的只是试探,并不遵循棋盘斩的一击必杀原则。中年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似乎胜券在握。

  刀直落下来,一刀伸出刀柄轻轻的一撞,正好击中刀身,刀偏了方向,只是一点,但已经够了。中年人收刀不住,把紫竹地面打出了一道裂痕,人也重重的跌倒。

  “我输了。”中年人站起来,坦然自若。

  “但是”,马上转为一脸的严肃,“这是私人比试,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一刀颌首。

  “愿闻败因。”“没有连发两次的‘棋盘斩’,即使你使用得再强再妙,却已失去了招数的真谛。‘棋盘斩’永远只出一刀,一而再,再而三,破绽自然就显露出来了。”

                                                    (九)

  开始下雪了,在地处北方的春日山城,下雪是常有的事。这座越后最雄伟的城堡在白雪覆盖下显得格外宁静,四个高大的卫兵标枪般的立在门前。

  “近来战乱纷起,为了防止刺客偷袭,上衫家今年的武道大会安排在春日山城边上的直江津町举行,……武道大会意在招募人才,挑选关东最优秀的剑术高手,比试一律竹刀,误伤人命者斩……”一刀看完了门边的告示,朝着东边走去。

  路上满是脚印,马的,人的,不知有多少人经过这里。风雪中行人不多,有去的,也有回的。一刀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看见前面有一群人聚拢在一起。原来是许多武士,围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个牌子——“在此领取武道大会绍介状”,桌对面坐着一名武士,七八个士兵围在其身后。绍介状就在桌上放着,但武士们只是看着,并不上去领绍介状,这情况很有些蹊跷。

  一刀想了想,慢慢走过去,武士们让出一条路,有人惊讶,有人冷笑。

  一刀伸出左手,去拿桌上的绍介状。就在此时,武士身后的两名士兵的长刀带着风声斩下来,迅如闪电。

  一刀的手没有停顿,没有迟疑,依旧伸向绍介状。

  长刀在空中顿住了,离手只有一寸。

  手抓住了绍介状,突然,一个雪团从后面的飞来,直奔一刀的脸。围观的武士们中有人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拔刀,击中雪团,收刀,只是一眨眼,没有人看清楚。雪团已经碎裂,一块块的落在桌上。

  “不愧是一刀先生,请放下那个。您的绍介状已经准备好了,请先生收好。”

  在春日山城的最高议事处天守阁里,一刀眼前的中年人和画像上的军神上衫谦信长得极为相似,一脸的胡须,显得十分的威武,一双大大的眼睛,射出智慧和勇气的光,缁衣,白布裹头,捻动着念珠。衣服上印着绿色的家徽,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越后著名的家族——上杉家的家徽。

  一刀转过头来,问上衫家的当主:“上衫殿下找我有什么事么?”上衫挥挥军扇,笑道:“那日在浅间道场相见,便知先生高才,今日武道大会果然拔得头筹,真是可喜可贺啊。”一刀也笑,说:“承蒙殿下以国宝戒杖刀为赐,一刀不胜感激。只是此刀为马战所用,望殿下收回赐与有功之臣。”上衫沉默了一会,想开口又没有开头,一刀依然转过身去看画像。

  “乱世中的武将,最需要的是什么?”上衫走到一刀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是武?是智?还是外交?”一刀马上回答:“都不是,是仁义。”上衫激动起来,“对,是仁义!当年谦信公宿敌武田信玄和今川交战时,今川停止向甲菲供给食盐,谦信公认为伤害了甲信的百姓,不但拒绝和今川结盟对付武田,也拒绝了部下出兵信浓的建议,反而向甲菲输送盐,这是为民而仁;被武田信玄赶出信浓的村上义清跑到越后,请求谦信公帮助他夺回信浓,为此,谦信公和武田信玄在川中岛进行了五次大会战,而长条之战后,武田元气大伤,谦信公认为不应该乘人之危,却拒绝出兵攻打武田,对友对敌,都算得上是大义罢!”一刀肃然,“谦信公的种种,在下向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上衫进一步的问:“是么?”一刀不犹豫,“是。”“既然如此,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我以部将之礼侍先生”,上衫眼睛带着热切的火焰,非常诚恳的说,“愿先生以手中之戒杖刀,与上衫家一起结束这乱世,为民造福。”一刀沉默。

  风刮开了帘子,飘入一片片雪花。

  “对不起,我的路还没有走完,剑之路。”

  “有才而不为民,不是浪费么?”

  “我连一剑的真谛都难于掌握,何况万剑?持万剑,若一旦不慎,其后果可能导致万民受伤害。”一刀的言辞变得坚决起来,“我有我的路,我会坚持到底的。”

  “先生出仕后,仍有许多时间练剑的。”

  “剑士一旦身有其主,要为主负责,便不容许轻易拿性命来厮拼的了。”上衫颓然,坐到椅上。突然又站起来,大声说道:“剑道剑道,剑道的根本之路不也是仁义吗?!”

  “是仁义么?”一刀思考了近半个时辰,两人默不做声,对立着。

  “我不知道,我还在找。

  “殿下,关东人才极多,此次大会的小野君武功兵法便不在我之下。”一刀行了一礼,转身欲走,看见上衫那失望无比的表情,停了下来,“等我了解了我想了解的路以后,我会回来为你帮一次忙,在下告辞了,请多保重。”一刀又行了一礼,似乎在答谢上衫的盛情。转身揭开门帘,却见窗外黑影一闪,追出去看时,见一人跳上屋脊,瞬间即逝。

  “猿飞,如何?”“一刀在武道大会上一日连胜四人,轻松进入最后的决战。”

  “对手是谁?”

  “小野景一郎,听说得到了名剑客御子神典膳的亲传,七大剑术流派的免许皆传。”

  “噢,关东人才不少。”

  “小野攻势凌厉,能同时攻出三刀之多,但还是被一刀击落其刀。”

  “同时出三刀,是‘叶切合’吧。然后呢?”

  “一刀被上衫家领主邀至天守阁密谈,上衫邀请一刀加入上衫家。”

  “一刀没有答应吧?”

  “是。”

  伊东长长的出了口气,“他是不会为人所用的。”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去向。”

                                               (十)

  琵琶湖边有一间茅舍,数十战不败的剑士柳生千鸟就居住在这里,茅舍很简陋,一端临水,是临时搭起的,厚厚的一层雪压在上面,好象随时都会倒塌。边上一大片平坦的沙滩,在这里柳生击败了一大批挑战的剑士。

  虽然已经几月不败,剑名远扬,依然保持着幽居离世的生活。这,正是一个剑客所必须的,苦和寂寞,是磨练剑的根本。在豪华的屋宅里,面对锦衣美食,舞伎歌女,又有几分精力能分给剑呢。胜利,对于剑客来说,是前进路上的一道坎,无数剑客正在不断的越过它们,借此超越别人,更加是为了超越自己。

  雪渐渐的大了,湖边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奇怪的是这样的天气,居然有人在湖里垂钓。一叶舟,一蓑衣,一湖雪漫天。

  一骑飞驰而来,扬起雪花片片,突然急停在沙滩上。

  是高田,他翻身下马,左右看了看,便朝着湖中的垂钓者喊道:“请问阁下是柳生千鸟先生吗?”“是。”声音不大,又隔着水,仍清晰的传进了高田的耳里。

  “在下京都剑士高田,特来向先生请教。”高田对着湖中的柳生拱手。

  “无缘无故,为何而战?”柳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和湖面的冰结在一起,寒气逼人。

  “先生可记得与织田君之约?”“记得,不过日期在四天之后吧。”“织田军务在身,我是代他出战的,就在今日如何?”“我今天已经和他交过手,你不必多此一举了。”啊——一声惊叫,来自于茅舍边,不知何时,晴夫人也到了这里,倚在屋边的柱子上。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颤抖起来。

  高田也是一惊,回首一看,晴在雪中,穿着那件纯白的和服,被飘雪裹着,愈发衬托出脸上的苍白,整个人和雪融为一体。他连忙跑过去,想扶住她娇怯的身子,她却慢慢的朝着湖中走去。

  “结果呢?”高田和晴几乎是同时问出声的。

  舟上的声音依旧冷,“我只想胜,他却有杀机。他手中的刀是村正,这是当今的禁刃,他却拿着两把,我佩服他的勇气,也惊叹于他的杀气,他的气势根本就不是来比剑的。”晴急忙说:“他就是这样,复仇心太强烈了。结果怎样?”高田沉默,凝视焦急的晴。

  柳生有一点遗憾,“我胜,不然就会死。”“先生,”晴对着小舟说,“织田君现在如何?”“柳生一脉的剑术宗旨是只求胜,不杀生!我的目的是胜而不被杀,而不是杀人。他走了。”晴闻言掩不住喜色,苍白的脸多了些红晕,快步走到马边,忙对高田说,“请您用马带我回京都,好吗?”“不。我的一战还没有开始。”高田毅然决然的说,看了晴一眼,似乎也有一点凄然。

  “请来吧,以剑客的名义。”

  两人对立在湖边,晴在边上观看。

  菊一文字在手,高田摆了个攻击的剑势,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的剑法。而柳生,手中竟然没有刀。

  “无刀取?”高田在心里想着。无刀取是柳生新阴流的精髓所在,即用空手制住对方的利刃。高田丝毫不敢大意,不停思考。

  等待了一会,终于出刀,不是由上而下的斩,也不是横劈,而是将刀笔直的向柳生刺过去。完全不依常理,要让柳生无处下手。

  眼看刀就要刺到柳生的衣服,柳生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握住高田的双腕,将刀轻巧的夺过去。

  高田一脸死灰色,几乎无力去看柳生。

  “你那一刀用得很好,”柳生把刀还给高田,“思路很对。再来罢”“再来?”高田很有些疑惑。

  “对,既然是剑士,就该磨练自己,早日成为一名剑客。”高田若有所思,又提起了刀。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月影、燕飞、天狗抄,在短短的时间里你明白了大概,实在是剑术的奇才,可惜了,”柳生看着高田,“以你的天分,现在不该是这个样子。”高田不由低下了头,这三年我都做了什么,眼里心里究竟有多少剑术的位置,军务,酒,和歌,茶会,还有……想到这,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晴,晴看起来很焦急,在雪中不住的来回走着,没有朝比武的两人看一眼。

  “呵呵,我多言了,只是突然有了这些话,”柳生脸上带着笑意,“我也用刀,来试这最后一场罢。”“来罢!”高田用力转过头,看着柳生说道。

  柳生手中是一把竹刀,柳生一族向来是以竹刀为试合的武具的。

  高田手中的菊一文字乍放光芒,开始了一轮狂风暴雨似的进攻,丢开了杂念,执着于手中的刀,高田本来就是京都第一,现在仍是,新阴流的外雷刀十七势,刀刀如有雷声。

  柳生被裹在风雨里,飘摇不定,正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浮舟。小舟在海上漂浮着,随着风浪不住的摆动,但始终没有被掀翻。舟上的人神定气闲,稳稳的控制着小舟的走向,以手为帆,以刀为舵,向着目标驶去。

  风雷交加,越来越大,小舟一路不停,在急风骤雨中到达了终点,一时风停雨歇,云开雾散。雪中,柳生收刀微笑。

  高田被刺中了手腕,刀落。他没有拾刀,而是快步走到柳生身前,急切的问:“请问先生,此招是……”“万事一杯酒,千里一浮舟。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柳生吟出一首诗,此诗虽代表着此招的名字——浮舟——柳生新阴流的奥义,却也是所有剑客的写照,流浪,漂浮,寻找,求胜……

  高田沉默,思考。

  天渐渐黑了,两人站在湖边,静立如雕塑。雪依旧飘落,湖上有多少片雪花,就有多少个月亮。

  “请收我为徒!”

  “剑道的宗旨是什么?”

  “胜!”

  “好!”

  一阵急风吹过,吹散了湖边树干上的积雪,清清楚楚的显着一行字“三百一十二胜”。

  高田的眼中,燃起自信的火焰。

  织田在宅里坐着,没有灯,没有月亮,整个人沉入了黑暗。

  门呀的一下开了,轻柔的象是风吹的,有人幽灵一样的滑进来。一身的雪白,在夜里也那么清楚。

  织田一动也不动,默默的看着晴。

  晴慢慢的进来,坐在织田边上,看着织田,两人一直沉默着。

  “我们不报仇了,好吗?”晴柔声说着,“象以前在美浓的小村一样,我们再去那里,好吗?再也不用刀,好吗?”织田一言不发,眼睛瞪着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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