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糕

 

 

    强子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因家里穷，没钱治病。可以说强子没有感觉到父爱的温暖。这是他人生的一大缺憾，但他并不自卑。儿时，面对同伴们鄙夷的目光甚至嘲笑声，他并不放在心上，但也因此沉默了很多，寡言少语，但内心却非常刚强。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也很清贫。母亲没有多少经济收入，所以强子只上了小学三年级。但不怪母亲，也不怨任何人。强子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面对周围的冷嘲热讽，他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落泪，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那个样子，所以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很乐观。他知道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在家也很勤快，帮着做许多家务。虽说日子苦了点，但还是苦中有乐的。
   

    强子渐渐长大，一个满有朝气的翩翩少年。但也要为生活奔波。二十岁的强子已渐渐扛起这个担子，加之母亲逐渐老去，脸上皱纹日渐添多。那年春节之后，强子随着二叔去广东打工，这可是母亲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二叔才答应的。二叔和强子家的关系并不很好，加之其特殊的家境更不愿搭理。夜静静的，强子躺在床上，他很不想和二叔出去，因为肯定要看他脸色。但纵有千百个不愿意，看到母亲求二叔的和二叔勉强答应后脸上露出的往日难得的笑容时，他心一酸，怎也不忍。
   

     强子母亲特意为强子准备了一个大帆布包，走那天里面装得鼓鼓的，全是平时省下的鸡蛋和一些干粮，强子母亲一直送到村头的大路上。等车时和强子嘱咐了半天，要强子听二叔的话，做人要诚实，在外要注意身体等等，又转身对二叔说
    “二叔，您看孩子第一次出门，还得您多照顾点。”
    “这孩子……” 

    “好了好了，我会照顾他的。”二叔打断了她的话，极不耐烦，极不屑一顾的大声说道。
    强子母亲赔笑的点头，强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车来了，二叔上车了。强子母亲拉着强子又嘱咐了一番。二叔不耐烦了，叫强子快上车，强子上车了。强子母亲踮着脚尖向车窗里望着，眼圈红了。强子不忍看，鼻子一酸，赶快转过头去。他不想让母亲看他走时落泪。车子缓缓开  动，车尾卷起一阵尘土。母亲的影子模糊了，但强子仍依稀看见母亲在抹泪。他靠在座位上，仰头向天，紧闭着眼睛，  但泪还是涌了出来。过了好一阵子，车子开到城里才好些。可能是离开村子那时非常难受，一旦出来就会好些。他想问二叔一些关于广东的情况，虽不愿意但确实是必须的。转头一看二叔睡得正香呢，所以没多问。 
    经过多趟转车，终于快到了。火车缓缓进站。强子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心情非常激动。一路上一直在看风景。快进站了，他变得更兴奋，早早把行李收拾好，候在车门处。一下车才感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大。
强子二叔是在一个工地当小头目。对上奉承谄媚，对下则凶得很。这一切强子都看在眼里。强子被安排在几十个人中一起住在集体宿舍里。强子本来就很少说话，现在就更少说话了。每天很早就起来，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直到六点，晚上便闲聊。第一天晚上强子很早就睡觉，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但很想家。这陌生的地方似乎不属于他，有种举目无亲的失落和寂寞，越想越难受，鼻子一酸，泪出来了，还抽噎了起来。惊醒了不少工友。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年龄都差不多，看样子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怎么啦，想家啦？”
    “有什么好想的，一个人在外流浪，闯一闯也好。”
    “是不是想家人了？”
    这一问，他更哭得厉害。众人似乎都被他勾起了乡思，竟也哭了起来。气势很沉重，不知谁唱到“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强子一听，想起他悲惨的人生，哭得泣不成声，众人也哭作一团。
    不大一会儿，一个灯光照来。众人都知道是工头来了，猴一样跑回床上去了，一下子静了下来。
   “吵什么吵，还不睡觉！明天不干活啦？”一个粗声音叫道。众人再没出声，睡觉了。
    就这样干了十几天，强子也适应了。有一天他看见二叔和一个女人勾肩搭背，想定不是好事。晚上他跑到二叔去问起此事，二叔勃然大怒。
    “老子的事要你小子管，翅膀硬了啊？” 
    强子没想到被劈头盖脸一阵大骂，气道， 
   “你不应该这样！”
   “啪”一巴掌打在强子脸上，留下了五个印子。
   强子什么话也没说，气得跑出去。当晚饭也没吃，越想越气，他不想干了。念头一出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回家了。
    看见儿子回来，强子母亲先是一阵兴奋，忽又阴沉着脸问：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强子没答理，躺在床上。
    “你说啊，怎么回来了？”强子母亲气得脸色苍白，一气咳了几声。强子把经过说了一遍。强子母亲仍生气，气出泪了。
    “人家的事，你管什么啊？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哭着出去了。晚上强子母亲把饭做好了，没说什么，一个人吃了睡去了。强子没吃就睡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自己是个不孝之子。第二天认了错便又踏上了去广东之途。
回到工地，众工友既为他高兴也为他担心，高兴的是他回来了，担心的是在这之前他二叔已经凶神恶煞的来过一回。众人已七嘴八舌的跟他说了。但强子还是硬着头皮去他二叔那儿了。
    “还知道回来啊？有本事就走的远远的啊！”
     强子没出声，他不是怕，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自那以后，强子变了一个人似的，话更少了，干活卖力，加之又天资聪明，很快就提升为部门主管。比其二叔还高一级，二叔更是一改常态，对他恭敬的很。按理长辈这样对下辈不在情理之中。
    转眼年终，回家时强子买了盒荔枝糕。路上再无心看风景，人也成熟多了。此时的他归心似箭。二叔则大献殷情，一路上问吃问喝。
     到家强子母亲很高兴，忙的不亦乐乎，苍老的脸上有了笑容。对强子带回的荔枝糕更是赞不绝口。见人就说强子，她很骄傲拥有这样一个儿子。当强子告诉她看上一个姑娘，而且姑娘对他也很有意思时，更是满面春风，容光焕发，不停的怪强子怎么不把她带回来让她看看。强子母亲老了很多，但今天却是难得的高兴，不过还是免不了咳嗽几声。强子要带她去医院，她却坚持说没事。时间过的很快，打工仔总是吃了年饭就出处。没过元宵强子就走了。走时强子母亲没来送，只是不断嘱咐强子回来时把将来的儿媳妇带回来。强子母亲老了，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只是站在村头目送着儿子。强子很担心母亲的身体，但还是踏上了车子。强子万万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强子现在在工地上，虽说需要自己亲自做的事很少，但一向勤快的强子却一直也没歇过。但噩耗还是传来，不到一个月，二叔就来告诉他，强子母亲病危。
    强子顿时心一阵巨震，像晴天的霹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还不停抽噎着。强子赶紧请了假，火速往回赶。一路上一颗心直跳，但还是迟了一步。
    到家不远处，便听见闹哄哄的，到门口才看见已帖上挽联。见强子回来，乡邻们不知如何是好，不忍看见这一幕。  

    强子“啊”的一声哭起来，又昏了过去，乡邻们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才把强子弄醒。强子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走道灵前，“扑通”一声跪下来。痛哭不止，像个黄牛在吼，大家看得都暗暗落泪。强子从那帆布包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盒荔枝糕，颤抖着双手放在灵前。强子脑子里被悲痛笼罩着，乡邻们帮着料理后事。
    料理完后事，强子又踏上了去广东之途。临走时，强子来到母亲坟前，跪了好长时间。
    走时，强子磕了三个头，把一盒荔枝糕放在坟前，带着悲痛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