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明发留下纸条,准备闯荡江湖。他只身来到了县城。
    城市到底还是城市,跟乡旮旯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粼次栉比的高楼,闪烁的霓虹灯,车如流水马如龙,真是纸醉金迷的世界!
    今天见到了新鲜事物,李明发腰也挺得直了,不然会被人认为是乡巴佬!他到处转悠,在城市的街道里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纸船。最后在一块贴有广告的墙角下停住,那上面全是招聘广告,有招洗头工的,有招管理员的,有招打字员的,有招业务经理的,但看来看去都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
    一路上,李明发东望西看,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上天的安排。在这最无助的时候,他却找到了希望—一家火锅招聘清洁工,包吃包住,月薪300 元。这不正是李明发能够干的吗?他兴冲冲地去应聘,没想到一聘即用,还掌管店内的一切清洁事务,官还不小呢!
    就这样,李明发在火锅店内一干就是两年,也存了一笔不小的数目—6000元。
    一天,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笔用心血换来的钱怎么用呢?“干脆讨个老婆,带回家乡脸上也有光!我现在又不是什么穷光蛋了!”他想。
    说干就干,于是他先在一家婚介所登了一则征婚广告:
    李明发:男,现年四十岁,未婚,人材标致,身体强壮,有事业心,愿与20—40岁女士结为伴侣,条件不限,有意者请拔×××××××。
    广告刚登出不久,便有一名女士打来电话:称自己叫马扁珠,只有二十九岁,相貌堂堂,温柔贤淑,已离婚,患有不孕不育症。
    李明发心里很激动,求妻心切,居然第一个打来的电话,就不加思索地同意了。
    他们约好了,时间:明天中午一点半,地点:柳林河坝。
    人生的初恋时刻到了,幸福马上就要降临,李明发如期而至。
    柳林河坝是靠近嘉陵江的一块树林,常年是人们休闲娱乐和幽会的好去处。树林里有许多石凳,马扁珠就坐在一块靠凳树的石凳上,穿着粉红色的上衣,一头瀑布式的长发直披腰间,两只小眼睛正在四处张望。
    李明发老早就看见了自己的初恋,他站在一旁许久,一直不敢上前去相认。毕竟这是人生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幽会。但他想到自己的幸福,想到要走出光棍一族,想到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他把胸一挺,朝着那棵树走去¨¨¨
    “你¨¨¨你¨¨¨你就是马姑娘吗?”明发羞涩地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就是啊!我看你挺帅的嘛!有成熟男人的气质!”马扁珠说。
    “你¨¨¨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
    “那你¨¨¨你是同意我啦?”
    “你有多少存款?”马扁珠正经地说。可李明发没听出她的意思来!
    “六¨¨¨六万”
    “六万!六万?”马扁珠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同意!”
    明发害怕娶不到老婆,吓得把六仟说成了六万。管他的,只要能娶到老婆,骗到了也算我的本事!他心里沾沾自喜!
    果然,马扁珠打来的电话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现在的社会,有谁还敢相信这些征婚广告?信好明发聪明,抢先抓住了第一个恋人。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总算结束了光棍生涯!
    李明发很庆幸自己的“才能”,找到一个如意老婆!小两口还挺合得来。可谁知事情后来怎么会那样遭哇!
                                               三
    爱情真是有一种魔力,当马扁珠答应要成为李明发的另一半起,李明发就更加努力工作了,做事也有目标了,一切都是那么充满生机。他有时幻想着和马扁珠结婚后的情景:小两口生下一个小儿子,老公在外挣钱,老婆在家带孩子,照顾母亲,过着无忧无虑,恩恩爱爱的生活。他甚至还憧憬着自己以后当老板,把房子买到千里以外的县城,把老婆孩子都接到城里住¨¨¨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阳光笑开了花。李明发突然想到把马扁珠带回家乡,把成亲这件事早点办了,好让自己也放心,煮熟的鸭子才飞不了!顺便也让父老乡亲开开眼,也让李家的“光棍家族”在人们的记忆中彻底删除!说着就找了一家公用电话通知马扁珠。顺时又在几家服装店铺转了转,再到新世纪通讯公司看了看。
    现在的李明发可像个有钱的大老板了,西装是“虎豹”,领带是“腾飞”,皮鞋是“邦赛”,手机是“诺基亚”。一切都新崭崭的,像刚从公司生产出来的机器人一样,就差没去整形美容了。这已经够酷了,和马扁珠站在一起,恐怕有十二分的般配!
    他已经在站台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了,马扁珠终于来了。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对视了１分钟,她还是把他认出来了!
    大约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两个人回到了家乡。
    家乡的田还是那些田,土还是那些土,只是又多了几座白楼房。就是那竹篱破屋还障着人的眼,没有塌掉。明发不敢带着她走进那破屋,那很可能会后悔一辈子。于是灵机一动,把初恋情人带进了邻居李小勇的家里,并悄悄说明了来意。因为这家是在层小楼房,很漂亮,这才不会有失“大老板”的身份。
    马扁珠心中暗暗欢喜:“这家伙果然有点钱!有盼头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吃完了饭,看完了电视。李小勇把自己的主卧室委屈地让给马扁珠休息,而李明发就睡在堂屋的沙发上。
    夜睡得死了一般,黑极了,又没开灯,也没月光。这时候,马扁珠从床上悄悄地爬起来,打起了手机灯,在屋里翻了个底朝天, 偷走李小勇的现金八百块,再从李明发衣袋中摸出四仟块! 然后 ,悄悄地沿来路返回,逃到不知去向了。
    次日晨,大伙儿都从香梦中醒来,把早饭煮好了,敲响了马扁珠睡的卧室。很久不见人出来,李明发猛地推开门,只发现房内空空如也!
    此时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袋。
    “没了!没了!全没了”明发像掉了魂似的。
    听到李明发的惊叫,李小勇知道一定是他准备办喜酒用的四仟块钱不见了,连忙慌张地拉开自己藏钱的抽屉, 昨天刚领的八百元工钱也不见了!
    李小勇一把拉着明发向门外冲去,找遍了整个村子,但他们那里找得到马扁珠的一个脚印!
                                               四
    自从马扁珠失踪以后,消息不胫而走,全村人都耻笑李明发。
    李明发老婆没讨成,反倒丢了四仟块钱,这打击无疑够使人伤心了。本来是想在全村人面前重新做人,却一次又一次得来冷嘲热讽。难道重新做人就那么难么?实际上李明发已经换了一个人,再不像先前的懒惰和好赌,他已是一个有事来心的人,怎么上天连给他一个终生伴侣的机会也不给呢?是不是上帝对做过错事的人要惩罚到底?
    但他—李明发,从不相信这条真理!因为他相信每个人的幸福与自己仅仅一步之遥,也许只要向前大跨一步,或是伸一下手,都可以摘到幸福的甜果。
    他没有灰心,更没有怨恨马扁珠这个骗子,相反,他打心眼地感谢她,是她让他懂得了人生的复杂与多变。他自然不会去报警。
    他所担心的是,村里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所以他要选择逃避,逃避这些流言蜚语。
在万般无赖的情况下,李明发移居了。
    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带着自己的母亲,李明发离开了他生活了三十八年的家—竹篱做的墙,倾斜得快要倒下,全靠几根大树支撑着的家。
                                               五
    带着年迈的母亲,四处流浪,露宿街头,信好现在是夏季,夜晚不清的街头好得多!
的确,在城市中,举目无亲,而又无家可归,那是最悲惨,也是最伤心欲绝的。虽然是夏季,可李明发的心却是冷的,胸口像塞了一个冰箱。
    固然李明发有点积蓄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但日子长了,总不是个办法。
    一次,李明发在一个小吃店进餐时,碰到了一个以前在火锅店工作的同士—蔡源。正好他们还有点交情,而且蔡源是个热心肠,是从乡村移居到城市住的,在县城买了套房,乡村的房子很久没人住过,说不定能讨个人情。于是李明发向蔡源述说了自己的惨景,并向他求助。
    蔡源笑着说:“我已离开了那房子,谁第一个住进去就归谁的!”
    显然他同意了李明发入住这个家。李明发喜出望外,谢过之后便带着老母亲随蔡源向他家—石坝村走去。
从县城到石坝村只需两元车费,这城郊的乡村与山野的乡村比起来果然大有不同。这里平得很,连小山也没有一座,到处都是良田,土地极少,村民晒粮食的地坝全是用平整的石板铺成的,房子一座美过一座,还有部门石头砌的房子几乎主冷,不然老母亲可就受苦了。李明发觉得有家的感觉真好!哪怕是竹篱做的墙,倾斜得快要倒下,也比这凄冷清人都移居了。
    蔡源把李明发母子带到了一座石头砌的房子面前,说:“这就是我以前的家,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房前房后到处杂草丛生,一片狼籍,树木也多年没剪去叉枝,石地坝已被杂草盖住,看不清路。石头墙上也长了一些小树和花草。总体看上去,的确像从远古时候遗留下来的古迹!不过比起李明发从前的竹篱家来,又要安全舒适得多了。
    以后李明发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他要好好爱护这个家,他要对得自己送给他家的蔡源。
    正因为如此,在后来的日子里,李明发把剩下的积蓄用在了刀刃上。他买回了鸡、鸭、鱼,搞起了养植业。勤劳的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居然把养植业搞得有声有色,三年时间办起了“明发养植场”,成了石坝村的首富。
    现在是有钱人了,房子当然也修得更漂亮了,村民们都羡慕,个个都夸夸李明发是个能干人。可是 ,在李明发的心头,仍然感到万分空虚,毕竟他有一件大事未了,成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如果就这样活到老,再到死,不是人生一大遗憾吗?
    有一天,他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其他人。
    热心帮助的人四处打探,决定要帮村里的首富找一个婆家。提亲的人陆续地来了,可就是不合李明发的口味,不是年龄差距太大,就是人长得不体面。
    那一天,又有人来提亲了,说是这姑娘是本村的人,家里穷,一直未嫁出去,人也不难看,现在才三十三岁。李明发耳朵一竖,兴趣盎然,连忙跟着媒婆去见面。走弄一看，惊呆了!两眼发直地盯着她,好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嘴里早已蹦出了三个字:
    “马—扁—珠!!!”
    马扁珠也非常吃惊地看着李明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但马扁珠并没有吓得要逃走的意思,而是细细地讲述了上次骗李明发的苦中:
    “我自幼丧父,妈妈把我拉扯到十六岁,我就自己打工养活自己,可我还有个弟弟在读书,为了供弟弟读完大学,我打工所挣的钱远远不够,所以才不得以,干起了行骗行业。我本名叫蔡大妹,行骗以后改名叫马扁珠,实际上是‘骗猪’的意思,是骂那些笨男人的!我目前只骗过四个男人,你是最后一个!”
    李明发听后,差点把眼泪都掉出来了:唉,咱们穷人,同命相怜!同命相怜!他毅然接受了蔡大妹¨¨¨
                                                六
    李明发和蔡大妹很快便成婚了,结婚以后,日子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感情也颇为融洽!
    在幸福的日子里,他时常想起,那一次使他被迫移居的骗局,时常想起“骗猪”,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应该伤悲?                                                                                                        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