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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阮梅

发表日期:2005年3月5日  出处:http://meisheng531.2000y.net  作者:阮梅 文/梅森 编  本页面已被访问

 


我 的 梦

阮梅

 

 

(一)

 

我最初的梦,始于当演员。

    小时候没有电,也不晓得电视为何物。一到夏夜,便是小孩子们最活跃、最亢奋的时候。这时,刷锅洗碗都丢给了忙碌的母亲,孩子们大都溜出家门捎上要好的伙伴,窜东跑西看哪家的凉板最宽余,然后聚集三两家玩耍。月亮渐渐升起来,胆子大些的就挤在大人中间听鬼的故事,常常是落水鬼吊颈鬼居多。听得心惊肉跳了,便三五个一吆喝,男孩子以十丈见方的屋台子摆开把式“挑”起中国英雄打美国鬼子的“战争”,女娃儿先是来到屋场谷坪里做“牵羊”、“种南瓜”、“老鹰抓小鸡”等野趣横生的游戏,等打闹够了,也正是月凉如水的时候,便牵着手儿蹲成一个大圆圈,拍着手儿扯开歌喉唱起来:

    “丢手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

    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捉住她,

    快点快点捉住她……”

    待在外面绕着圈儿跑跑跳跳的伢妹子偷偷放了手帕在地上,再绕上一圈回到这里而前面这个伢妹子还没有发现的话,伙伴们便可以使点子罚她了:

    “唱歌!”

    “跳舞!”

    “讲故事!”

    “做猫叫狗叫……”

    其实呢,这个时候也正是聪慧的小伙伴们表现自己的极好时机。于是在小伙伴们的歌声中,想站在圈内过过瘾的伢妹子即使晓得后边丢了手帕也假装糊涂,先是心里怦怦地跳得象小兔子跑,等到被抓着了才佯装茫然无措地站起身。在伙伴的推推掇掇中,等到罚歌的声浪一声比一声高,便扯开痒痒的喉咙唱一支早已备好的歌,赢得几阵巴掌声。

    我呢,唱歌跳舞都喜欢,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总是不好意思。按大人的话说是出不得众,上不得正版。所以,我内心里很是害怕玩这样的游戏。而一个人躲进小房间后,暗暗的油灯下,我却能极其投入地对着墙上灯照的人影歌舞自乐。一天,走在放学的路上看看四下无人,便情不自禁地跳起胡编乱造的舞来,以至于后面跑来的同学看见,告诉了我母亲。对家里几个女孩子管教特别严的母亲觉得我的举止有失女孩子的稳重,不成体统,便很是气愤地把我拉到门背后:“再听人讲你走路不规规矩矩,鬼跳鬼蹦,回来我就揍你,听见了吗?”父亲长年不在家,母亲超过了常人的辛苦,我们姊妹几个从小就十分清楚。所以即使有时母亲无缘无故地痛打我们一顿,我们心里想的也不会是身上的疼,而是一心一意想求母亲不生气。我生性怯弱,自然更听母亲的话。


    大姐是队里公认的“铁姑娘”,参加队里劳动特积极,那个时候,她是队里的蚕技师,特别地忙。一次次傍晚回家后,常常是我一个人挑着空水桶翻过高高的堤坝到河里挑水。每次挑着水桶爬上河堤时,都喜欢歇下担子,对着天空满天的景致出神。有时候看见的是一泓静水,岸上有树有草;有时候看见的是满天的斑马纹状的白丝丝的云;有时候望着天空上说不出象什么的图景,想什么好象她真的就成了什么……。得意忘形之际,还是把母亲的训斥丢到了脑后,跑下堤坡沙滩上尽情地疯舞起来。常常是等到我的水挑到屋,家里已是关窗点灯了。

    傍晚的河滩,从此成了我的舞台。

    父亲远在外地,母亲早晨要出早工,整日操劳,没有多少时间来收拾我们五姊妹。那个时候的父母也大都如此。这样,在校读书的女孩子便谁也免不了一年生一次虱子。有一年冬天的早晨,母亲拿出家里的那把黑叶子剪刀,几下子把我的头发剪了个黑一块白一块的半寸光头,再翻出大姐经常围在脖子上的红格子毛巾一扎,叫我就以这个样子上学去。我有些怯怯的来到学校,谁知那天正是县里来人搞检查,各班都要表演节目。尽管我有一副天生的尖噪子,但是因为我言语木讷,班里平常的活动一般没有我参加,这次却例外。走进教室,老师看见我一个女儿家光着头顶着一条毛巾尴尬相,稍稍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叫了我出来。吩咐我上台演唱《众人高飞头雁领》这支歌。当我第一次麻起胆子站上台亮开歌喉唱完这首歌的前两句,班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同学竟然停止了喧闹,歌音唱到最高处,我眼睛的余光还触及到了伫立在窗外晃动的众多人影——学校老师以及前来学校检查工作的陌生人。并且我清楚地听到一高个子老师在说:好好培养,这是一个很好的音乐苗子!那浑圆厚实极富磁性的男中音,我现在还记得。

    那个年代,哪个大队能够接到一场电影,是特等的荣耀,且消息特快。方圆十里八里的大人在田里忙碌的劲头比往日足了,晚饭也吃得早了些。大队所在的学校下午三四点就扯起了宽大的幕布,架设好了放映机。往往这个时候,住在近边还做不来事的小伢妹就能津津有味的站在放映机旁边看上三两个钟头,坐等天黑。有了放电影的好消息,我们上课也开始心不在焉了。傍晚一放学全都少了往日的玩耍,早早地飞奔回家,太阳从西边出来般找到父母讨事做,当然是为了便于向父母开口。这个时候,往往是大人们看到伢妹子变得乖巧懂事又晓得心痛父母便凡事都依了你,他们晓得,街上戏场子里看电影要出钱!我们往往如愿以偿。可过了几回,问题来了,临时搭建的电影场下午四五点就有人端起凳子来排位子,等到到你洗尽泥土吃了夜饭兴冲冲地赶来,场子里早已是人头攒动,矮个子小孩搭上板凳远远地脖子勾酸,也看不真切。后来,几个妹伢子一计谋:干脆把书包偷偷地丢在家里,扛条长板凳看了电影再回去吃饭。如法炮制了两次,坐了前面的好位置,有时候连演员脸上粗糙的毛孔都看得清楚,十分地过瘾。而且每次刚刚散场,我还惊喜地看到远处正拽住小同学打听我的母亲,自然是抓着母亲的手随了母亲回家掀开锅盖狼吞虎咽吃了暖暖的饭菜上床睡觉。第三次电影记得是唱了《红灯记》,接着又唱了两部古装戏《穆桂英大战洪州》《天仙配》,散场后,我与同伴一边眉飞色舞谈论着对古装的美妙向往,一边往家里走。半路见了母亲,我如上两次一样,笑着跑了过去,不料母亲等同学刚刚走过,从后面抽出一根竹条“刷”地一声打过来。

    从这顿“竹笋吵肉”的滋味中,我记住了事不过三的古训。以后,便再也不敢欺瞒母亲而放弃作业不吃晚饭去看电影了。不过,在那个扯件新衣也是量了尺寸算计布料的年代,那难得的一次古装戏曲里裙裾飘飘长袖当风秀发高挽的古代仕女便久久地留在了我的脑海,带给了我无穷无尽的梦和幻想,以至于我时常地梦见我成了剧中的天仙女。自此以后,我们几个女伢子是那么神往地开始了我们共同的演员梦。

   


 那个时代的初中,为我们这些爱做梦的乡里妹伢铺开了最为广阔的舞台。三天两头,班级与班级,学校与学校,一个公社与一个公社之间以歌颂党歌颂毛主席为主要内容的歌舞竞赛此起彼伏,令我们这些选上了校文艺宣传队的学生应接不暇。公社不管什么重大一点的活动都得有文艺队员参加,连开斗争会,学校文艺宣传队员都要画上舞台妆着军式上衣和蓝色短裙坐在会场两侧。公众场合的频繁出现,大人们对入了学校宣传队的孩子大都认得。能够选上队员,成为了我们的荣耀。我便在那个氛围之中尝够了当演员的甜蜜滋味。

    当然,也有苦涩的时候,有一个夏天,宣传队在外出参加活动之前,老师为我画好了妆,我按捺不住炎热,用手揩了一下额头的汗,不想墨笔画成的眉毛由此变粗走形了。由于宣传队员太多,那位老师也忙得够呛,便急火攻心,严厉地批评了我,随口讲了一句不许我参加那天秧歌队的话。那天,我站在一条无人的小河边,望着腰扎宽宽红绸扭着秧歌的宣传队员在高高的大堤上缓缓前行时,伤心懊悔极了,从此,我执意不再参加学校的舞蹈等各种文艺宣传活动,也由此告别了我的演员梦。

(二)

想当一名画家,堪称我最长的梦。

我常想,我能笃定心事一股作气学画达十余年之久,那珍藏在记忆中的古装戏曲里飘逸如风的七仙女,聊斋等故事中那些善良美丽的精精怪怪对我最初的影响却是肯定的了!它如晴天过后经微雨淋湿而更显娇嫩的小花,如一道美丽的闪电光照过的棵棵枝叶招展的小树,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底。

    自小学高年级开始,我便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中小学课程表上安排的美术课向来以别的科目侵占。想画画的学生靠不着老师来教我们,只有凭印象凭对象胡乱涂鸦。不怕笑话,那时我特别喜欢人物画,却恨透了画脚和手。唯有那古代仕女举手投足只见衣裙不见庐山真面目的飘逸之美将我的不足之功修饰遮掩得恰到好处。反正仙女谁也没见过,画得腿长脖子长就好看!记得初中二年级时,有一段日子,每当晚霞绯红天边的时候,我就端一把椅子坐在路边的一排松树下。背熟了课本,趁天边有一片微霞,我便很容易达到浮想连翩的境界。准备好几张白纸,想象着仙女们从那山的尽头悠悠而出,飘然出现在天际,这些个臆造的仙女们便一个个从脑海、从眼前虚幻的画面里跃然纸上,在几根缠缠绕绕不断涂改的线条里不断的展示着她们的风姿。

那时候,情致如痴。丢了笔纸,做梦也遇画中的人物,故久久不愿醒来,乃至于经常迟起,慌急慌忙买了油条当早餐,跑步到学校,惹得老师好多的唉叹与训斥。一次,我阑尾炎发作回家住院治病,因为不能下床又找不着书看,便托人找来一盒蜡笔,仗着父亲和医院人熟,缠着医生让他答应我在墙上画《八仙过海》,住院一个月,画画减轻了我的病痛,帮我挪过了那一段极难熬过的时光,一时间,在医院医生病人中我小获“名气”。

以至于隔了一二十年再次碰到头发全白了的徐医师时她还欣喜的问:

    “你就是那个画画的女孩?”

    “是喃,”我十分惊异她的记忆力。

    “读了美校吧?”

    “没有啊,大学没有考上。”

    “划不来划不来,人马子画得象活的一样。”她十分遗憾地摇摇头。

    我无言以对。

    因为生病,我停课时间长达一个多月,成绩跟着落下一大截。加上外语我不喜欢,心里的压力日渐加大,便将堆积如山的作业丢之不顾,调转头对校院的几丛修竹、花卉格外关注起来。常常是敲了外语课钟,我却躲进林子里画钢笔速写,或是到隔壁小学里帮助美术老师办黑板报。以至于今天很是懊悔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害怕读那些古里古怪的外国文字而彻底放弃了呢?可想而知,一生中属于我的高考,我落榜了!

    毕业后,我应聘到一家商店做会计工作,又在一酱食厂任保管。酱食厂实际上生产酒酱油面条豌豆粉七醋等多个品种,职工除我之外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当时,厂子属公社企业。我名为保管,实际上做着抬酱缸等繁重的体力劳动及各种打杂事务。母亲有严重的风湿病下不得水,一家人的脏衣清洗毛衣编织得我一个人来做。繁杂的劳动,从学校刚刚步入社会的迷茫,使我对绘画更多了一份偏爱,甚至达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一个月二十九元工资,除了吃饭和简单的日常用品就是买书和纸。有一次按照美术目录我花十多元钱邮购了一套丛书,取回包裹一看,竞全是看过的小人书,这令我心痛了半个月。每次到书店买书,游览好久,刚刚笃定买一本内容中意、价格也还便宜的书,心里就怦怦直跳,脸上发热发烧,象做了贼被人抓住一样心里揪扯得生疼:花钱买了书,学不出来,怎么办?岂不是把钱白白的丢弃了?母亲勤扒苦做供我读书,我刚刚可以挣一点儿钱就又抛在买书上,有良心吗?值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自责归自责,脸红归脸红,我还是舍了银子留下书,带回家当菩萨般每天朝拜着。

    我喜欢人物画,我的房间四壁很醒目的挂着我临蓦的人体骨骼图和绘画口诀。我对邮购的浙江美术学院美术教材每天早晚苦读苦画,很少间断。那个时候,走路搭车手里都揣着个速写本,见什么画什么。有时候路过一处坟地,发现坟地丘丘岭岭间生长着的一些不知名的很美丽的野藤、野花,竟也能画画写写忙上半天。当然,我还想通过学习考上美术学院。

    求学信寄出相隔一年,我收到了中央美术学院给我寄来的入学考试通知单及一封信。信中对我的速写功底予以肯定,欢迎我参加考试,对于我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可恰恰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变化太大,我保管的酒被盗,应赔的款子相当于我一年的工资,还得不吃不喝不用。身边的好友恰好又远嫁南县了,我心灰意冷,不敢告诉父母。待收到考试通知时,我恰好离开厂子,嫁了。

    那个年代,已婚者不具备考试资格。

婆家有四间蜂眼毕露的土砖房,傍落在北三干渠边,屋后的大堤和门前的禾坪遇雨就淤泥稠积,天不干两三天出不得门,烧柴用的是稻草,点灯是柴油,少有电,更没有电视机。从吃着企业粮花着月工资的单位来到贫穷的婆家,不曾见过匀谷耙子杨杈杆干儿分不清篾箩板箩的我,在身为农村媳妇的生涯里,时常就背朝着那面蜂眼密布的土砖墙,在收了一天天的田里工后,和婆婆一起忙不迭地将满禾坪的稻草掺杂些砍来晒干的野藤,用手指编织成一个个的柴把子,一捆捆码成如小山般高的柴垛。有几个夜晚睡在被子里我抚摸着被稻草边割得火烧火燎的臂膀和一双薄皮嫩肉的手,忍不住哭了。

生活的陡然变更和这里的贫穷落后使我总有诸多的不便和内心隐隐的苦痛,初到那里,特别是农村媳妇,你不可能一时找到可以倾心而谈的朋友。我便开始写日记。

    有了第一个孩子后,我们从婆母那儿分得了两仟多元的外债,重建炉灶过日子。白白添了一张嘴,沉重的经济负担,使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人穷志也短,洗衣粉肥皂等生活用品之类都不得不到小卖部说好话赊些用,有时候连赊也不容易。好在小卖部有两家,东头赊不到跑西家,总能救一些急。铺子有的还好说,没有的就要到邻家去借了。记得有一天,油缸里的油又没有了,我试了几次,却始终放不下面子去开口借,便没有去。一个人在家挨到下午三四点。饿极了,心里便腾起一股无名火,想着想着,我虚火攻心,抡起那个空油罐,把它打落在地上。望着一地碎片,想着曾经的梦想,而现在的境况却是连起码的生活都没有保障,我不由得心忧不已,迷茫、恐惧一时占住了我整个的心胸。丈夫回来问:“油罐子怎么破了?”

    “ 鸡飞上灶打破的。”我望着疲惫的丈夫,内疚不已。

    在那么一段十分艰苦的日子里,我带着儿子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乡里不比坐办公,不做就冒得呷!”婆婆对从没做过农活的我说的话,自结婚开始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尽管如此,在生活的艰难里,我仍然想继续我的美术自学。不!准确地说,我是想用一时半刻的涂涂抹抹写写画画来消除一些当时面生活困境的无奈心情,淡化一些不能实现儿时愿望的浓浓愁绪。不再想成名成家,不再想出人头地,也不带任何目地的去写去画,甚至不去想学了能够做什么用。只是觉得能够在两三天时间里找出点点时间去写去画,就足已自慰了。

    事实上,在整个嫁作农妇那段漫长的日子里,绘画成为了我最强大的精神支柱。回过头来,对这些铭刻天心的艰难岁月,我仍然充满不尽地感激。

    一个久雨初晴的日子,我抱着女儿在堤坡上晒太阳,忽然看见    不平的泥路中央躺着一枝半开着的、在太阳的照射下近乎枯萎的荷花。当时,它给我的直觉是,她是来自于牛氏湖里众多荷花中的一枝!由此生出一些隐痛:牛氏湖距家仅有五六里,自己为什么不拿笔到湖边写生呢?这样想着,我便带了女儿不到湖边试着用钢笔画起速写来。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起风了,太阳也不知何时消失,雨滴也开始打落在荷花荷叶上。尽管手臂酸麻,我还是不想离去。在爬上汽车扭头回望的那一刻,我看见水面上已浮起一沓沓飘落的花瓣,一支支细瘦的荷杆支撑着嫩绿的莲蓬,在风中摇曳。那个夜晚,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便提起笔,在日记本上记录了当时的心情:

     “ 垂柳摇摇

      流水悠悠

      满塘嫩荷谁个数

      忍看夕阳离去

      凉风拂面半是秋

      浮萍点点

      落红无数

      一湖秀色何人留

      难抹丹青一笔

      冷雨叩窗好生愁……”

    并冠以《夏雨秋风》为题。写到此,心底徒然一亮:其实人的梦想也应该象荷花一样啊!风雨摧下了花的美丽,我们就应该滋长出果的盈实。

    当时,被称为湖田水乡的农家还贫瘠和闭塞,女人出门连短袖都不敢穿,成家了的女人扎脚勒袖浆衣洗散作田扳禾就是本分,做其它的事被人看作是不务正业,不学好。

    孩子小,经济拮据,身为农家主妇,我不仅不可以象少女时代那样堂而皇之的铺纸捉笔肆意胡写乱画,张扬出去,让人家笑话我自学那当不得饭吃换不来柴米油盐的绘画,也不敢奢求能从有限的生活开支里抠出一点钱来买纸买笔买墨买书,只能趁婆婆小姑子外出丈夫出去做事我又刚好做完家务哄了孩子睡下后的那个时刻,关上门偷偷儿看上几页书,画一些儿画。没有书,我就借,然后整本整本地抄,《诗的技巧》、《现代写作学》、《人物画技法》等凡是借到的文艺书刊找到什么学什么,没有老师,很多实际运用技巧在书本上根本找不到的,就完全靠自己琢磨。


    一年六月间,我收到一封建议我参加县书画大奖赛的信,从来没有参过赛的我想,仅仅为了感激告诉我的人,我也应该试一试!没有钱买宣纸,我从自娘家带来的一沓敬神用的牛皮纸中抽出几张裁成条幅状代替。三幅画送到县文化局不久,我的一幅《幽兰》在那次县党庆文艺作品大奖赛中获得三等奖,并且在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前展出。全县获奖作品仅有四幅,我高兴极了!后来得知,是原来副县长、当时的政协主席刘传贵老人的力荐。此次活动后,我如约来到刘老的办公室,向他请教一些书画方面的知识,非常欣喜的是,我还在刘老的引荐之下得以在中国书画函大岳阳分校学习。为赋予笔下山水之灵气,我先后两次到岳阳一次去长沙写生。记得那次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只好又冷又怕地漫步街头,眼睁睁地等天亮,乘车返回华容时,身上再无分文,五十多里长长的路程,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美术作品的展出无疑为我作了广告,方圆几十里都有乡亲赶到我家来请我画梁画匾甚至画鞋垫做床头贴花。那年夏天,我到文具店买了几支排笔、两瓶广告粉,又找人做了一个六尺长的木框拼了一块旧布绷上,打上立德粉画起粉画来。没有老师,很多实际运用技巧书里根本没有,有时候立德粉调胶水少了,色染不上;有时底色太浓,画面无层次感,一次次洗了又来。终于,我的《八仙过海》、《天女散花》等许多洋溢着泥土芬芳的书画习作从我的速写本里走出往日的羞涩换上艳丽的服装在方圆几十里农家、企业登上了市县的大雅之堂。后来不仅每块画匾以十八至五十元不等的收入缓解了家庭经济危机,而且我的画技也大有进展。

 

(三)

    “老关在屋里看书不出来,搞坏哒脑筋,不怕得神经病啊!”得知我常常关在房里看书写字,婆婆十分不解,总是有些担忧。一天,婆婆还牵来一位敲着铃铛游走乡里算八字的瞎眼婆婆。我记得那位瘦骨伶仃的老婆婆最后一句话是:“伢子呃,命里有来终须有,命里无来莫强求。你这一世冒得坐办公的命哒!”

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世人皆做的梦。只是在初嫁贫土的酷夏严冬,我只能好好地做个扎结梦幻的人。等到那个莺飞草长的季节,我想我会选个天篮水绿的日子,把它送上云天。

两三年的时间,我记了三大本日记,练了上千幅钢笔速写和水墨画。在日记里,有对生活的感悟,有自然景致和描写,随手翻开,可见里面有很多篇幅在不经意间是以诗歌体裁写的。如《幽兰》:洒遍幽谷满山岭/绽尽新意存绿荫/不慕香花作娇姿/但求慧质驻芳心/;如《乡愁》:……故乡的风不再冷/故乡的雨不再稠/春雨已泡红桃花/春风已把杨柳染绿/愿与妈妈长相伴/愿春天永驻妈妈心头/。自己看着觉得十分欣喜。便左比右看,选了《兰草》、《乡愁》、《黎明从黑暗中走过》等一些文章寄往乡文化站及一些报刊。那两年农田收入不景气,做房屋的少,画画收入不大,我便利用新砌的房子厨房后面靠大堤的那间开了个小商店以贴补家用。有一天,我正在收拾柜台上残余渣屑,在村里当支书的夫家叔叔叫我,随后,几位镇干部来到我的门前。

    “你就是那个画画得奖的女伢子?”“把你的作品拿来我们看看要得啵?”来人不时问上一二句,我搬出一些国画与诗歌习作给他们。紧接着的一段日子,镇妇联要我作为自学成才的女青年代表在妇代会上发言,随后,镇党委安排我协助文化站组织开办一个时间长达一个月的党庆画展。后经企业办招工,我来到镇新成立的工艺厂上班。由此,我走出农门,进入工薪蔟行列。只是我的求职之路,象无数从农村走出来的人一样,峰回路转,一波三折。首先是我所在的工艺美术厂和后来工作过的布鞋厂、工艺制品厂和珠绣厂象众多的乡镇企业一样,最终大都没有逃脱衰败的命运,走一个单位没有一个单位过年,好不容易到了乡镇企业办做文秘,刚刚熟悉业务又遭遇当时政府的精简热潮。之后,象冬眠的青蛙一样蛰伏在田里土里忙活。在历经了八个月后还是等到了我期待的这一天:我得以到一个乡镇做文化专干。在农村,我没有担任过任何村组职务,在乡镇机关也是精简回家,属于没有“单位”领导可以送我的人,文化局领导说等那几天忙完扫黄打非集中行动了,就用局里小车送我上班。经过了一些起起落落,外在的形式对于我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于是我对局里说,开了介绍信,我自己去吧!第二天,我和家人就提了简单的行李和一捆书籍来到了所联系的乡镇报到。路上,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春日景色,心中没有一点预想中的狂喜,倒是曾经徘徊苦闷的日子却如排山倒海般闪现在眼前,听着汽车内伤感的乐曲,我感慨着人生无常,一时,不禁泪流满面。

那天是乡值班负责人在乡党委值班室接待了我,党委值班室只有两张桌子,但更惹眼的是桌上茶垢厚积的茶杯和屋角满地随风滚动的烟头。许是出于女性的本能,我忙起身把它们拾掇整洁。刚刚坐好,值班负责人微笑着对我说,请示了书记,就在这个办公室加张桌子办公吧!宣传委员说,每年乡里开个会要请老师写横幅对联,听文化局讲你会写会画,这些事以后有人做了!我对他们的信任很是感激。尽管文化局对我的介绍有些夸大其词,我还是觉得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交付的事办好。之后,乡领导看我办的第一期宣传窗有模有样,干脆叫人把两个已经破旧的宣传窗修饰一新,另在入机关楼门道两旁新辟了两块黑板宣传栏。除做好这些工作之外,我还异想天开,用一张白纸一支钢笔为工具,试着办起乡镇文化报。包括宣传栏、黑板报、手抄文化报在内,自己采访自己编排自己出刊,而且经常组织政府与部门的联谊活动,自己动手动脑子编排歌舞节目。回想起来,我能够胜任当时的文化专干和后来从事的党委秘书等项工作,无一不受惠于曾经少年的我有过也追逐过那么多的梦想,我自学过的诗书画以及新闻报道等知识在工作中派上了大用场。

  

回眸过去的三十余年,象许许多多的人一样,除了演员梦画家梦工作梦之外,我还做过许多色彩斑谰的梦。是梦,使我从狭小的天地变得宽阔而深远;是梦,使我孤独寂寞的生活变得生机勃勃,绚烂多姿。虽然梦想大都凤愿难成,也许终生了无结果,但我想只要用心去追逐过,用最大的努力去争取过,其中的酸甜苦辣曾经从容地品味过,我依然觉得此生无憾。人生的价值,本来体现的就是生命的过程,而不在最终结果。

我为我一直没有放弃而坚守着心中的梦想而自豪!


(作者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华容县科技局副局长)

 

 

联系地址:湖南省华容县科技局(阮梅)

联系电话:13974040980    

电子信箱:ym_cn128@sina.com

编者按 文中插图系作者原创,站长不由赞曰: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才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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