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还没亮,我就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想起自己的羽绒服是枣红色的,这么新鲜的颜色不适合在那样场合穿的。找了半天黑大衣没找到,却惹来健的一串嘟囔声,说穿什么不重要,都是走过场。他还说,人活着就是不断地逢场作戏,给死人演,给活人看!看他大清早就满腹牢骚,我知道是我打扰了他的早觉。我没时间跟他斗嘴,深色的羊绒大衣有些褶皱需要熨烫。再磨蹭一会儿时间就来不及了。
当我们买完花圈,赶到医院的太平间时,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同事同学亲人都排着队在告别遗体。我听刑警说过,因为张雪面部也受伤了,所以做了整容。慧子,明明和元挤到最前边,她们要在近处看看她,可我不敢,只是远远地看见张雪身上盖着一个绣着红色凤凰的黄布,脸比活着时臃肿,样子还算安详。她女儿跪在她的头前,一边流泪一边在烧纸钱;好多学生都穿着整齐的校服,胸前佩带着白花,静静地站在她的旁边,虽没有震天地哭声,但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沉重,头低低地埋着,那种静默的哀思让人感觉更是压抑。花圈堆满了屋子,我们送给她的花圈,是我亲自写的挽联:桃花流水杳然去,明月清风何处游。学生们送她的挽联上写着:真不幸满园苗株伤化雨,最难堪几门桃李哭春风。
在这样的气氛里,不爱哭的慧子也直抹眼泪。我最怕的就是离别的场景,更何况是生离死别!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张雪说:我会永远记住你活着时的风光,是谁说过,每个人都会去赴死亡这场盛宴的,瞧,为你送行的人,尽管有那么多白发者,可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拥挤的人流,看看每个人胸前那圣洁的白花,所有的哀思都为你而生。张雪:我了写一首诗给你,如果能用你那磁性的声音读给大家听多好!
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还没说再见
而你已经走远
想到这是我们的永别啊
泪水 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敢去握你冰凉的手掌
怕你传递给我对尘世的牵绊
我不敢看你的嘴角是否翕动
是不是有几句嘱托还没说完
我不敢看啊
看你饱满的躯体
就要化成一道火焰
看你的女儿哭成了泪人
看你的学生头埋在胸前
听你的亲人声嘶力竭地呼喊
听你的挚友这悲怆的诗篇
即使去天堂的路很平坦
也没有人愿意走
即使在尘世有很多愁怨
也还有许多人在留恋
永别了 我的朋友
来世 我们在轮回中再见
七点整,殡葬所的车来了,几个男教师和两个工作人员一起把张雪抬上了车。雪的妈妈心痛得哭晕了过去,被送到急诊室去抢救;雪的女儿哭喊着追赶着灵车,跑出好远好远……一些男教师看到此情此景,也都忍不住哭出了声。灵车走远了,余下的人,学校领导招呼大家去饭店吃饭。我是没心情吃的,明明说她还要上早班,而慧子更是有事,她的德国情人大卫中午车到,她还要做准备。她又约好大家晚上一起为大卫接风。就是没事,这饭谁也吃不下啊。我的眼睛哭肿了,元笑我是情痴,对谁都动真情,傻傻地哭!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的早晨,哭过之后,心都跟着打寒颤。明明拉我去她的办公室喝杯热水,慧子穿着薄薄的皮靴也直喊冻脚,于是我们四人来到了明明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几个小护士还在谈论着张雪的死,张雪的妈妈就在隔壁抢救着!我端着热水杯,呆呆地站在那儿发着愣,元问我又在傻想什么,我说,张雪喜欢轰轰烈烈的人生,活着没达到目的,死讯,却像长着翅膀一样飞遍小城;我呢,活着,喜欢清静,死时,也渴望静悄悄地,就像睡觉一样。你们说能吗?
她们一起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