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日子(上篇)
原创 作者:昨夜寒琼

友 谊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小寒,和他的好朋友小艳。他们两人在同一个部队工作,都是军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
那年夏天,一个周日的下午,我跟丈夫赌气,一个人跑出去闲逛。我来到公园,无聊的坐在一个很僻静的凉亭里的长石凳上,吃着从路边摊点买来的煮花生,把花生皮扔得满地都是。
累了,我躺在石凳上想睡一会儿,借此机会体验一下有家不能回的流浪的感觉。
我成心的想找点麻烦,找点外遇,借此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一阵皮鞋铁钉的踏踏声,有人沿凉亭下边的石阶走了过来.....真讨厌啊!人家一个人在这儿,你上来干啥?
凉亭周围没有通往别处的路,这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我坐了起来,生气的把脸转了过去,故意不看来人。
“大姐”来人说话了,“大姐在这钓鱼很不错啊,大姐你是来钓鱼的吧?”(凉亭下边是一个很大的民工湖,很多人都在那里钓那些小得可怜的小鱼。)
出于礼貌,我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着来人,“大姐,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我故意骗他。
“大姐我也不是本地人。”
“你不是本地人?那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我姐姐住在这里。”
说谎,明明穿着军装,肯定是在这儿当兵的。不过,这人长得不错。高高的个头,适中的身材,文文静静的气质,眼睛长得有点像电影明星。绿军裤,大檐帽,还是个小军官呢。
他又问,“大姐你多大了?” “你看呢?” 我故意试他。
“也就二十六七岁左右吧?”
“错了,往上加”
“最多也就二十八九岁。”
我在心里笑,笑他傻兮兮的模样。其实,他并没有故意说错。那年,我三十七岁。因身段好,皮肤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我笑了笑, “还不对,再加。”他也笑,摇摇头,意思是猜不着了。
他就是前边说到的小寒。
我喜欢有人说我年轻,女人天生就爱虚荣,谁都不想让自己变老。这话,老公好久都没有对我说过了,他整日整夜的忙工作,忙喝酒,忙着应酬。他的狐朋狗友真多,他的朋友比老婆孩子还重要。
我心里对老公有一种怨气,恨他骗我结了婚有了女儿就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真不理解这些男人。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着急结婚啊?干吗要害人家给你生下孩子?
小寒边说边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有好好聊一次的架势。已经开头了,我也只好继续陪他聊下去。
在他再三的追问下,也只好把我的故事告诉了这个陌生的,穿军装的年轻男人。他很认真地听着,这让我有一点感动,也许倾诉就是排解幽怨的最好的心药。
我告诉小寒我三十七岁,有一个读四年级的的女儿,小寒也告诉我他今年二十五岁,在军部当兵,毕业于省装甲兵工程学院。他,还没有女朋友。
他原来是在找女朋友,敌意完全解除了,不知不觉就对面前这个陌生人有了一种好的印象,他长得真帅!我在心里感叹着。
凉亭周围生长着几棵法国梧桐树。法国梧桐是本市的重点绿化树种,在园林工人辛勤的汗水中,树枝修剪得很美,一大片绿荫罩住了夏日的阳光,微风吹来,给人丝丝清凉,亭外石阶两边,是半人多高的冬青树。在法国梧桐的遮挡下,凉亭里变得凉爽又静谧。这是一处很美很幽静的避暑景地。就算在这里坐上整整一天也不会让人感觉无聊。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聊了很久,我们聊单位的经济效益,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聊部队首长的夫妻感情,聊他在军校读书时的所见所闻。
小寒很单纯,他不明白夫妻之间为什么会产生矛盾?部队的首长们给他做出了示范,他看到的都是和美的夫妻,温馨的家庭,他误认为每一个家庭都是很幸福的。
快要五点钟的时候,下边有人喊他。他说“大姐,我该走了,他们在喊我了。大姐再见。”他沿着凉亭的石阶走了下去,皮鞋铁钉的踏踏声由近而远.....消失。
我在凉亭里又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哎!该回家了,心中牵挂着女儿。跟小寒聊天的同时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心中的怨气也消了。
周末。晚饭后去我们单位舞厅跳舞。
这是全国最盛行交谊舞的年月,凡是比较有规模的单位,都有自己的舞厅,是对外开放的。丈夫让我去学跳舞,说学会了让我教给他。
走上楼梯踏进舞厅大门,音乐缓缓飘来,我站在门边寻找教我跳舞的老师。两个穿军装的人坐在旁边的排椅上微笑着看我。
是谁?怎么有点眼熟?我想了想,哦,小寒,是他。旁边是他的好朋友小艳,两人笑着看我。我礼貌的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开始跳舞。
快节奏的华尔兹乐曲,林老师拥着我步入舞场。他舞跳得真好,跟他合作有一种特别轻松的感觉,他是本市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所以,我们都称呼他林老师。我的音乐天分好,很快就跳熟了每一种节奏的舞步。林老师夸我说,“大姐好像经过专业训练。”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丈夫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整个公司都是他一人说了算。“五四”青年节,为了活跃职工文化生活,他们单位在红草莓歌舞厅包了一场舞会,为了炫耀自己,他请来了他的朋友,也请来了林老师。
红草莓歌舞厅大厅里边有一个小餐厅,丰盛的宴席摆满了桌子,红色的葡萄酒闪着莹莹的光。大家轮流劝酒,但谁也不肯多喝,大家都没有忘记今晚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活跃舞会气氛。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林老师第一对旋入舞场,跳起了快节奏的〈布鲁斯〉。
灯光扑簌迷离,音乐舒缓流畅。整个舞厅沉浸在一种淡紫色的浪漫光环中。我穿一条白色太阳裙,上身是一件玫瑰红色短袖衫。紫光灯把所有的白色照的闪闪发光,我的白色太阳裙大放光彩,我们旋转着,旋转着,像一对飞舞的蝴蝶....不知谁先带头鼓起了掌,接着是掌声一片。许多人都停住了舞步,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我有一点不好意思,脸红了。林老师鼓励我说 别停下,继续,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老公的同事们在一边对我们赞美不休,“看看人家侯总夫人,看看人家嫂子,真是....我们家的糟糠怎么拿得出手?”
“看看人家嫂子的身材,看看人家的舞姿,看人家的舞伴....”
老公的下属和同事们感叹着,议论着,不知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恭维话?
92年,公园里新建了一座露天泳池。
我一直向往着能居住在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夏天可以去海水浴场游泳。二十多年没游泳了,小时候学来的游泳技巧不知还能不能发挥得好。
小城终于也有了泳池,太好了!
星期天,我迫不及待的骑自行车去了公园。在露天泳池遇见我分别了几年的同学。她现在是一家企业的供应科科长。
人有了地位,有了钱也就有了风采,几年没见,她全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
我同学叫李云娅,长得不好看,矮矮胖胖的身材,黑黑的皮肤,一双大眼睛透着几分野性,透着一种泼辣。她的名字跟她的人极不相称,然而这也正是女强人们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像我这样娇弱的外型是永远做不成大事情的。
云娅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她待人有着一种天生的火热,能融化冰山的那种性格。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因为工作调动,我们几乎失去了联系。
“侯总呢?”她问。“出差了。”
“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嗯”
“晚上来我家吧,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我谦虚着。
我不喜欢云娅的性格,她太泼辣。却也抵不住她的热情,我答应了晚上去她家。
云娅不会游泳,我用一个救生圈推着她慢慢的往深处游,她的体积真大,救生圈显得又瘦又小。
累了,我们爬到岸上坐下休息。
云娅给我介绍了一位朋友,就是刚才在泳池里我用水泼他的那个男人。谁让他也用水泼云娅? 原来他们都认识啊?人家还是好朋友呢。我有点尴尬的看着那人,偷偷的笑。他就是教我跳舞的林老师。
在云娅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我们又去了泳池。云娅说让我教她学游泳。
“侯总什么时候回来?他去哪了?”云娅不停的问着。“下个星期天,记住了跟侯总一起来。”
跟云娅,她的老公,林老师,还有我的侯总,我们一起度过了整个儿夏天。不上班的时候我们白天游泳,晚上跳舞。云娅手把手的教给老公跳舞,这样就省了我的事,我可没有耐心教他。
那一年,我玩儿的好开心啊,在舞厅出尽了风头。好多不认识的人都主动邀请我跳舞。
小寒和小艳就像两个忠实的观众,他们几乎每天都来舞厅,他们就坐在一边的排椅上静静的看着我跳舞。
有时候,我主动跟他们打个招呼,有时候对他们笑一笑,也有时候干脆就装作没看见。
后来我才知道了他们来舞厅的目的,想学跳舞,可又不好意思找人教。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别人跳舞。时间久了,不知不觉中也就学会了。可他们始终没好意思请我跳舞,我给他们留下了很难接近的印象,怕我不给他们面子。
转眼间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临,又一个新年来到了。一天,我正上班。同事说有两个军人来找我,我正纳闷,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来找我。
正想着,小寒和小艳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大姐,还认识我们吗?”
“认识”我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搬两把椅子请他们坐下,冲两杯茶请他们喝。“大姐,我是来告别的。”小寒说。“大姐我调潍坊去了,过几天就要走了,今天来看看你。”
我马上做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反正他要走了,别让人说我不近人情,没礼貌。我拿出几张票请他们晚上去<百苑夜总会>跳舞,他们却要请我晚上去喝酒,有几个朋友要为小寒送行。
在河东一憧暗红色的小楼上,他们订了一桌酒席。
那晚有七八个当兵的军人,有三个女孩儿陪他们跳舞,我是小寒请来的客人,也是他们的大姐姐。酒席上我为小韩唱了一首歌:一路顺风,并送了他一枚镀金胸像,留作纪念。
十一点了,三个女孩儿急着回家,她们已经吃饱喝足了。我不知他们从哪儿弄来三个女孩儿,好像都很世故的样子,吃饱喝足就走了。 走吧!小艳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一辆军用三轮摩托车从天而降,就像军事演习中的神兵。之所以说是神兵,是我不知摩托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小艳的电话刚打完,摩托车就到了酒店楼下。
我经历了只有在电视里的军事演习中才能看到的精彩的一幕。
他们让我坐在车斗里的座位上,让小寒挤在我身边,把我的自行车前轮卡在车斗里,后轮翘在半空。远远看去,就像摩托车添了一个细细的风轮在风中旋转着....几个当兵的一个坐在驾驶员的身后,一个抱住驾驶员的肩膀,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八个人就同时都坐在了一辆摩托上,就像表演杂技。我怀疑摩托车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重量,也担心驾驶员的技术,怕万一出车祸怎么办?
惊险又精彩的一幕开始了,假如有记者,肯定会给我们拍个特技曝曝光。
驾驶员娴熟的驾车技巧让我佩服!车飞奔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宿舍大门外。我下车,叮嘱他们安全第一。
到家了,我换下皮鞋,准备洗澡。 电话响了....是小艳打来的,他问:“大姐你平安到家了吗?”是小艳,而不是小寒,小艳这家伙就是聪明,有心机。
小寒走了。几天后收到一个大信封,是小寒寄来的。信封上写着:肖大姐收。我看着这个信封笑了笑,真难为他了,因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来告别那天,他是一路打听着有个会跳舞的肖大姐,才找到我的。
我被他们的热情感动了,后悔他在莱阳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待他。我给小韩回信,鼓励他好好工作。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在部队表现很好,没几年就升职了。我为他高兴,庆幸结交了一个好弟弟。
小寒走后,偶尔在舞厅遇见小艳,我对他已不再冷淡,有时候他请我跳舞,他的舞已经跳得很标准了。我们顺便也聊几句,话题总是离不开小寒。小艳对我说,他很了解我,因为小寒是他最好的朋友,小寒什么都对他说,也包括我们认识的过程和交往。 我心想小寒这人太实在,怎么能什么都对别人讲? 我怕他误解了我跟小寒之间的纯姐弟一样的感情。
小艳比小寒大几岁,人也比小寒精明。他总是不声不响的在适当的时候露面,或约我去跳舞,或约我去公园散步。这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人也很聪明。他从不多说一句话,做事情很有分寸,他的稳重和才华让我欣佩,我把他也当作小弟弟,好朋友。
在不知不觉中,心中就产生了一种荣耀,我欣赏羡慕他的才华,我喜欢跟他谈心,喜欢他穿着军装与我共舞的那种感觉,喜欢他穿军装跟我并肩散步的神迷情调。 无意中,我对那套暗绿色的军装就有了一种偏爱,一种热恋,我恋上了那种威风凛凛,那种帅气的风格。
我是大姐,就要作出大姐的样子,自重,免得让人看不起。 在这个封闭的小城市,没有人会理解男女之间的纯洁友情,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男女之间有纯真的友谊,小寒,小艳,我,我们就是。
我很注意跟他们交往的分寸,避免一些讨厌的人会说闲话。这其中也包括我的老公,他的醋劲太大,我跟任何一个异性交往,他都会不失时机的,酸溜溜的说上几句。习惯了,我也就不在乎,我交朋友也尽量回避他,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人,不能活得太累,太累就对不起自己。
好久没见到小艳了,打过一次电话也没找到他 。
那年,全国闹洪水,先是南方,再是东北。部队官兵们担负起了抗洪救险的主要任务。我怀疑他是不是去了东北抗洪一线。 又想,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冷落了他? 记得有一次他说过,小寒也在信中说“大姐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印象。”而我的同事们也这样说。我难接近吗? 我不愿让别人这样误解我,做人也总试着宽容一些。
一个周日的下午,单位公休。我跟朋友爬山去了。 大约五点钟,我回到家。门外停了一辆自行车。老公又不知把他哪个狐朋狗友带回家里来了,我这样想着。
“你看看谁来了?” 老公醉醺醺的对着我喊。他中午又喝酒了,听得出,他很兴奋的样子。我没好气地往沙发扫了一眼,哦,是小艳。 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老公表现的特别兴奋,他就喜欢交朋友,我的朋友来了,又可以让他找借口喝一顿了,他替我留住了小艳。
打电话约了云娅和她的丈夫,我们一起去了酒店。
云娅的老公是侯总的好朋友,他们是一起下乡的知青,是老乡。
酒席上,侯总也是我老公,他一边劝大家喝酒,一边酸溜溜说着醋话,可我并不介意,谁让你把小艳留住的?这可不能怪我。
我陪着小艳唱歌,陪他跳舞,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侯总的眼神开始有些恍惚,他仍然不停的向大家劝酒。云娅问我“怎么回事儿?今晚的酒好像味道不对。” 我笑了笑没做任何解释。我已经开始心烦了,后悔跟侯总出来喝酒。我太了解他的秉性。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心里怪小艳,怪他来得不是时候。
男人就是大度,不像我们女人小肚鸡肠。小艳并没有介意老公的话,他依然笑容满面的陪着老公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再喝他就乱了,我心里有数。我建议大家是不是该回家了?这时候服务小姐端上了一盘糖醋鲤鱼,厨师的技艺很精湛,小鲤鱼翘着尾巴,扎撒开翅膀静静的躺在椭圆形的鱼盘里,身上挂了一层淡淡的汁,在灯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彩。都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了,谁都不肯再去动那条好看的糖醋鲤鱼。侯总拿过小艳的军帽,毫不客气的说:“给你带回去吃吧。” 说着就把鱼倒进了小艳的军帽里,汤汁溅了小艳一身.....
“干嘛呀你?” 我生气地拿起我的皮包站起来就走,这酒还有法再喝下去吗?
外面下雨了,下得很大。
没有带雨伞,我只好站在外边的走廊里,看雨水哗哗的从屋檐上流下来,雨水浇灭了我的热情。心情坏透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大家都走过来劝我,让我忍一忍,说侯总喝多了,别跟他计较。我没有回酒桌,我讨厌他这种无赖的行为,做人最起码的礼貌,尊严他都不懂。真怀疑他是怎样当上了总经理?
小艳走过来安慰我说大姐没什么,你别跟大哥一般见识。小艳说大姐你别生气了,我都没计较,你也不要生气了。小艳很大度,我可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小艳带着醉意,他不再叫我大姐,而是直接喊着我的名字,说他想介入我的生活,说他喜欢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你大姐呀。”我苦笑着拒绝。
“大姐你讨厌我吗?”小艳问我。
凭良心,小艳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会让人讨厌,相反,还特别讨人喜欢。可这种感情跟另一种完全两回事。
我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小弟弟,但无论如何也激不起另一种感情。我希望他只是喝多了酒说醉话。 我担心还能不能再继续跟他保持一种纯洁的友谊?
回到家里,侯总还没有醒酒。他把我的皮鞋,钥匙,白色牛仔裤统统扔到了院子里。
雨,还在下......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冒雨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逃了回来,把他们扔在了酒店。
有人说,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这话我有点不明白,真的是这样吗?我为天下的男人们感到悲哀,并有点不理解他们。

昨夜寒琼005年11月写于——雁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