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修远

         ——浅谈李进的诗歌

黄勇

也许在嘴之前 ，低语已经存在
远在树木出现之前，叶子就在飘旋，
那些我们奉献经验的对象，
远在彼时之前即已成形
            —— 曼杰斯塔姆

      海德格尔晚年在讲授亚里斯多德哲学时，劈头就说：他诞生，工作而后死亡。海德格尔之所以这样说意在表明除却思想的意义，任何大师都与凡人无异。所以他认定真正的哲学家应该生活在自己的哲学里，最后于自己的哲学中消失，从而在哲学当中完成自己的一生。
        和李进相识时，我脑子里一直在思考海德格尔那句话的深层内涵：那就是艺术家如何在艺术中完成自己？前段日子我在读杜甫的诗歌时也一直思考着这样的问题：什么是真正的诗歌？怎样才能成为一位真正的诗人？直到有一天我再次感触到了他晚年的《秋兴八首》、《登高》，我才逐渐明白：真正的诗歌（诗人）是与时间等长的！“永恒”也许对于诗人个体生命是无意义的，但是对于诗歌、对于一个民族的精神史的成长却有着重要的意义。”
       李进的诗歌逼近传统,当然这种传统并不是汉语诗歌自身所具有的传统。而是九十年代以来由大部分具有抱负心的诗人精心努力而打造起来的一种独特言说方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这种叙事性诗歌写作很不以为然。因为我觉得汉语是一种抒情的语言,它有别于西方的文字。它的根基是抒情的,而九十年代实力诗人对抒情的背叛本身就是对汉语诗歌传统的蔑视。不过,我在有了这种认识的同时却恰恰又忽略了现代汉语诗歌本身就是脱胎于西方的,它所需要承继的也许还应该包括西方诗歌的传统。
        正是在这种两难的困惑里,我走进了李进诗歌的精神界面。我惊讶于他的年轻和对这种叙事诗歌写作的熟稔。李进是那种不善于言谈的诗人,内敛但不失风趣。他的诗歌包容着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与思考。仿佛一位漫步于田野的老人,用自己的眼光审视和想象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渡口”是“介乎于深秋与初冬”最“安静的一部分”，“现场”是“当事人”“关于一个房间/或者讲叙一个故事”。这一对世界的体认使得李进在诗歌当中不断回荡着对过去的追忆和对现实的深切感知。

在不经意中推迟
包括一场雨的发生

火车在误点之后
停止选择路口
但并非拒绝
与铁轨的接触
并非，去告别什么
瞬间的涌动
人群或者感动
无法改变
一场细雨赋予车站的清冷
但必须承认的是
痕迹。行走，言语
以及相联系的想法
使回忆延续
使本来空荡的空间
充实了重复的回声

不能不承认
地点：车站
不得不拒绝
时间：飘雨的黄昏
　　　　　　　　——《承认或拒绝》

    这样简单的关于世界的表述，一下就把我们拽进了诗歌的情境当中。那种带着清冷、细腻、感伤的调子在诗歌当中反复地呈现。诗人用自己的语言让读者在记忆与表象当中做出了一次精神的穿越．李进拒绝着对语词自身的一种迷恋，他的写作很多时候是带着强烈地自我的意识，他用个人的情感支配着这个世界。在他的诗歌当中个人体验是最为主要的，而语词仅仅是作为对生存世界的一种表达而存在着，所以李进诗歌里意象指称异常的清晰。

出生时种下一棵树
十年与另一个十年大致相同
茁壮成长，枝繁叶茂
向空中抛出硬币
正面还是反面无足轻重
迎着风奔跑，攀登．．．．．．

在这首名为《十年》的诗歌当中，诗人用一棵树来指称着个人的成长。围绕着这棵树的生长，诗人同时也在向我们诉说着自己个人成长的经历。“房里依然安静／叙述着明天的路线／测量着与那棵树的距离”。在这首诗的结尾部分，诗人的个体便一下子涌进了诗歌中所展开的时间的叙述中．而诗人自己正是在这样叙述的空间当中索求着自己个人的当下生存状态。回到读者这里，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在经历这样一种索求？而这一个体与大众经验的重叠又恰恰是李进诗歌当中最重要的表述．在李进看来诗歌最为重要的是用来叙述个人情感的一种需求．古人所论的“歌诗合为事而作” “诗言志”其实也不过是对个人情感的一种诉述．因而如何进入诗歌情感界面也就成为了横亘在每个诗人面前的一种障碍，它掣肘着诗人创造力的发挥。诗歌需要使命感，但是作为诗人我们如何去面对这种使命感也许才是最为重要的。
　　作为一位刚刚成长起来的诗人，在诗歌的道路上李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探求与思考是不能止息的,甚至对诗歌的抱负心亦不能丢弃．李进应该知道的是凡是愿意进入他诗歌当中去的人，都会被他所营造的个人体验所感染，其实他自己的个人经验已经混同在大众的新经验当中，从这个意义上李进是幸福的。因为他把握住了我们生活中的一种存在，而写作本身就是对这种存在的追逐，诚如荷尔德林的诗“人，诗意的栖居在这大地上”。